第一百四十四章 夜之曲（二）
计程车在一处街角停下，前方已无路可走，上万名从城市四周而来的粉丝，在今夜包围了前方那座闻名遐迩的场馆。空气中流淌灯光的炫彩，鼎沸的人声如浪潮侵袭耳鼓。这儿将迎来一场盛大的庆典。
穿着墨绿T恤的年轻人从车上下来，黑色的帽檐下是带着倦容的脸庞，鼻梁上架着一副漂亮的眼镜，遮掩黑色的眼圈。这使得他的容貌愈加秀气，如风过而未倒的青竹，逆着人海向上攀登。
他来到检票处，垂着的手拿出门票放到检票器上。到了这时，才能惊异地发现，在他的手指上，缠着淡淡的一圈白色绷带。附近的人们多望了他一眼，仅此而已。
检票成功，他顺着人流往场馆内走去。刚一走进场馆，便可以听到震耳欲聋的音乐，人们交头接耳地或坐或站，挥舞荧光棒，热切等待不久后的开场。他皱了皱眉，停步左右张望了一下，随后寻到自己的座位，神情宁静地垂眼休息。
“嘿，你也是CNBlue的粉丝，从韩国来的？”有人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道。
“不是。”他抬眼摇头，有些奇怪。
“果然不是啊，我就说怎么没见过你，明明是第一眼见了就不容易忘的长相······”女孩自言自语一番，随后看向他，“但你是韩国来的没错吧？”
他不明所以地点头。
“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吧？哪家的粉丝？地方坐错啦，这儿可是CNBlue的粉丝区，你该跟着你们俱乐部的人走才是。”
“是么？”他讶异，不明白千宁怎么给他寻了这么一张门票。
“恩，你是哪家粉丝，我给你指地方。”女孩热情地说。
“TT，不对，是少女时代。”他说。
“少女时代？噢，我看看······是那儿！”女孩伸出手指着舞台对面的看台，“就在那儿，没错的！”
他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禁不住皱起眉头，太远了，对于他目前的身体来说，消耗过大。
“请问，一定要去那边才行么？这个位子没有人吧？”
女孩闻言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倒是没人，不过艺人演出的时候，是专门会和自家粉丝区的观众打招呼的，你坐在这儿的话，不觉得离得远么？”
“还行，我不介意的。”他点头说，“我的门票就是这个位子，我想，应该可以坐在这儿吧？恩，不会影响到你们的，我会很安静地观看。”
“哈哈，你这人可真有趣，又不是在图书馆，这里可是演唱会啊，怎么谈得上影响呢，难不成你还带了扩音喇叭或是低音炮，打算来个声势浩大的应援？”女孩捂嘴笑了起来，欠身坐在他旁边，“不介意吧，我坐这儿？”
他摇头，随即望向舞台区，可以见到工作人员正在做最后的调试，边缘处隐约可以见到主持人的身影。快要开始了，这一场庆典。
“嗳，自我介绍下，我叫文依娜，首尔人，目前大三，梨花大商学院。”女孩伸出手，落落大方地说。
“还是单身喔！”她又巧笑着补充道。
“呃，姜直灿，也是首尔人······梨花大的女生不大容易找男友么？”他问。
文依娜捂着肚子俯身大笑：“约莫，是不大容易的吧？”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她转头看向姜直灿，有点好奇指指他的手：“受伤了么，怎么缠着绷带？”
“这是为了防止受伤。”他轻轻放松手指，神情恬淡。
“哦，是么。”文依娜点点头，没有追问，转而询问别的事，“是喜欢少女时代，还是喜欢其中的一两个人？”
“唔，徐贤。”他沉吟说。
“真的么，我也喜欢她。”文依娜将刚分配到的荧光棒递了一根给他，面对他疑惑的眼神，笑道，“因为容和欧巴啊，我可还是红薯夫妇的粉丝呢！”
“哦，挺好的。”他说，也不知具体指得是什么。大概是说文依娜作为红薯夫妇粉丝的事吧，代表徐贤当年出演我结，还是有所收获的。
两人继续闲聊，不过在当庆典正式开始之后，四周的音量瞬间达到一个高潮，舞台上强烈的音乐与齐整的群舞，让现场的无数粉丝都激动得狂呼不已，即使两人是邻座，交流起来也格外困难。
于是闲聊便就此中止，只在舞台间隙，才聊上几句，对刚才的表演做一番讨论。说是讨论，其实大半还是文依娜在讲话，姜直灿只点头附和几句。他的精神状态有点差，幸好少女时代的演出顺序不太偏后，他支着下巴，沉心等候。
当CNBlue出场的时候，原本有些累了的文依娜陡然振奋起来，与四周同样激动的粉丝一块，给喜爱的艺人加油应援。姜直灿坐在其中，有点尴尬，便也跟着一块挥舞荧光棒。
他回想演唱会的出场顺序，大约还有十五分钟，便该轮到少女时代登场。他又想起那位亲故大叔脑袋斜仰四十五度角，眼神睥睨动作霸气地打了响指对他许下的保证，心里仿佛安了定海神针一般觉得踏实。他喝了一口水，开始期待少女时代的舞台。
除了崔秀英因为行程原因没有参加，余下八个女孩全部登场。这是姜直灿第一次在演唱会现场，观看她们的表演。八个女孩演唱了今年发行的迷你专辑的主打歌MrMr，一首节奏强烈而又帅气的歌曲，掀起了现场的又一轮高潮。
姜直灿坐在看台上，位置距离舞台很远，只能大致地看清她们的动作而无法看见她们的神情。但想必都是欢笑着的吧，在这一刻享受舞台的魅力，不是她们一直以来所赖以前进的动力之一么？
姜直灿交叉手指安静地看着她们的表演，此时所见到的她们，包括徐贤，包括金泰妍，还有林允儿、Tiffany，都与他平时所见到的截然不同。
他望不见她们的表情，闻不到她们身上的香水味道，唯一能见到只有她们的舞蹈动作，唯一能听到便是她们的歌声，在高亢激昂的伴奏中，在满场不停的欢呼中，在变幻炫目的灯光中，她们仿佛化为了一种想象的感受与情绪，慢慢地如水流一般一点一点渗进你的皮肤、你的血肉、你的内心深处的世界。
你被满满的感动包围，你被快乐的情绪左右，你会觉得舞台上的她们美丽而遥远，仿佛处在银河中的星辰，你又会觉得自己似乎站在了高楼之上，夏夜的她们离自己咫尺之遥，抬手可触。
这无疑是最美的距离。
姜直灿眼前的她们自信而华丽，没有尘世间的烟火气，犹如处在世界中心的白翼天使，正从天堂的阶梯缓缓降临人间。而他的灵魂脱离躯壳，头上是旋转的银河，脚下是变幻的云雾，他站在世界的边缘，见证这奇迹的一幕。
斯台普斯中心的活动屋顶不知何时缓缓打开，露出黑色的夜空，带来夏季的凉风。
舞台上的灯光渐渐暗下，八个女孩隐入黑暗。然而预料中的熟悉乐声并没有随后响起，一个温柔的男声代替原有的曲目，演唱了一首款款深情的情歌《结婚好吗》：
“和我结婚吧
这一生都和我一起生活吧
我们两个甜甜蜜蜜彼此相爱
········
说实话还是我更喜欢你多一点
男人和女人之间
还是这样比较好
让我更爱你
让我更珍惜你
········”
一束灯光忽然打在八个女孩其中的某一位身上，她那精致的脸庞上浮现不可思议的神情，抬手捂住脸颊，眼里溢着不知所措的流光，像是清澈的水面浮动琉璃的江火。
又一束灯光打下，舞台另一端的男人单手捧着鲜红的玫瑰，一边轻唱情歌一边缓步走近女孩。整个现场变得安静，所有人都怔怔看着这一幕，隐约有春芽即将萌发，等待那场春雨之后竞相破土而出。
那场春雨终于降临了。
在意外出现的男人即将抵达女孩身边的时候，场馆外忽然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鸣，漫天烟火姹紫嫣红，瞬间明媚了斯台普斯中心上空的夜色，有白色的大丽菊、有下坠的青色吊兰、有紫色的太阳般的蒲公英、还有红色与金色交织的玫瑰花······整个夜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花篮，美丽得让人窒息。
整个现场都疯了，所有人齐声呼喊，大声歌吟。
男人停下步子，抬头仰望夜空里的烟火，眼里掠过一阵疑惑，随后摇摇头，他继续走近。
女孩本就绝美的侧脸在烟火的映照下流淌淡淡的光，还有细细的泪痕。其余七名女孩羡慕之极地望着这一幕，只感到前所未有的美好。
某个快要失去理智的家伙踉跄着终于跑到烟火室，见到大叔正叼着香烟，吐着袅袅烟气。见到他来了，大叔得意地一笑，依旧四十五度扬起脑袋，眼神睥睨动作霸气地打了个响指，示意他去看上空的烟火，大抵是问自己的保证很到位吧？
脸色惨白的家伙喘着粗气没说话，直往仓库奔去。
大叔奇怪地看着他，过了一会，见到他手里提着的东西，不由面色大变：“呀，你小子这是要干嘛啊，烟火可都结束了，别想再放！我的权限可还没这么高，调整烟火时间就已经足够呛了，你再额外燃放，不是要了我的亲命嘛！呀，呀！臭小子！”
大叔气急败坏地大声嚷道，却诡异地没有上前阻止，任由这个家伙跑进烟火室，操纵仪器又一次燃放烟花。
真是有钱呐！
望着再度绚烂夜空的烟花，他心中满是感叹，回想下午忽然出现替换了烟花的几个神秘男人，他不禁喜上眉梢，对方交代的事，至此可算是圆满完成了吧？
能够这么大手笔制造先前如此奢华烟火盛景的雇主，给得小费，或许都该够他几年的花销了！
大叔兴致盎然地唱起小曲，摇头晃脑地望着夜空里最后浮现的那个拉丁文姓名缩写，禁不住嗤得笑了，被人李代桃僵的事，别说是年轻人，即便是他，都难以忍受吧？所以证明的事，便不得不咬着牙也要尽早做到。
斯台普斯中心的舞台上，经历意外的打扰后，少女时代的第二首歌如约展开。只是曾经红透全球的大热金曲《Gee》在此刻唱来，不论是表演者本身还是台下的观众，都觉得有些不够滋味，每个人都还沉浸在刚才的盛大烟火中难以回神，于是虽然呼喊依旧，歌声依旧，但一切都像流水般平淡进行，让人难以投入。
徐贤是个聪明女孩，她大致算了时间，猜测姜直灿短信所说的第二首歌第二次副歌时的夜空惊喜，大概便是刚才的那场烟火。她不知道姜直灿是如何知道这个消息的，或许他是通过姜虎东而和李胜基熟识，才知道这个消息的？
徐贤一边跳着舞蹈一边胡乱想着，觉得姜直灿把时间说成少女时代第二首歌第二次副歌的时候，应该是在为李胜基做掩护，不过那么盛大的一场烟花，她即便没有得到提醒，也不可能错过的吧？
她不禁露出笑，觉得姜直灿的这个多此一举真是搞笑。歌曲即将进入第二次副歌的部分，她想到姜直灿的这个多此一举，却又莫名地抬头望向夜空。
果然，漆黑一片并没有任何惊喜。
世上哪里会有那么多独属于某个女孩的烟火，在夜空里绽放呢？
徐贤自嘲的一笑，觉得自己真是贪心了，那么美的烟花，即使只是作为旁观者，也该心满意足的。要是直灿也在就好了，在同一片烟火之下，总会感到格外幸福吧？
她垂下眼，忽然撞到了身边的人。
“欧尼，你怎么站着不动啊！”她压下麦克风，向身边仰头望着夜空，怔怔出神的金泰妍喊道。
“烟花······有、有我们名字的烟花！”金泰妍轻声呢喃，抬起手掌指向夜空——那儿，正有绯红、嫩绿、鹅黄、淡紫、宝蓝、竹青······等等不同的鲜亮色彩，构画出一个个少女时代成员的名字！
“仅以最后的落幕之焰，献给挚爱的少女时代！”
一行金色的文字缓缓浮现然后渐渐隐去，紫色流苏烟火划过天际，喷泉水幕般的烟火倒挂而下，还有线条清晰的蓝色烟火组合在一块，一会连成仙女座、一会组成人马座，仿佛一面巨大的望远镜，把遥远光年外的瑰丽景色搬到诸人眼前！
这又是一次令人窒息的美丽烟火，甚至因为短暂，而更让人觉得珍贵！
当音乐结束，最后一朵烟火也消逝的刹那，夜空里忽然浮现几个简单的拉丁文字母，突兀而又不做停顿地从出现到消失，如同匆匆而过的旅人，除了随风而散的羁尘便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但对于某些人，这转眼而逝的简单字母，便代表了足够多足够让人吃惊感动的讯息！
姜直灿······是直灿制造了这一场烟花，不对，是前后两场！他根本就不知道李胜基的事，也根本没想过做什么掩护，就是第二首歌的第二次副歌，他原本就是准备给我的！
徐贤感动得简直当场就要哭了，觉得自己真是太笨了，居然还傻傻地以为他给人做什么掩护，这哪里是什么掩护，对于他而言这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事啊！
她抢在众人前头匆匆下台，穿着高跟鞋跑向外面。身上的小礼服迎风摇摆，她跑得摇摇晃晃，眼里落下的泪哭化了妆，手里的电话却迟迟无法接通······
姜直灿仰头望着黑色的夜，忽然叹了口气，千宁所说的柯秋澈准备的特别礼物，他原本是不打算用得，可还是用了啊，欠的情，真是愈来愈深了，真叫人为难。
金泰妍躺在待机室，静悄悄一人，怔怔望着对面镜子里的自己，比其他任何成员都明白那两场美丽的烟花，究竟属于哪一人。
林允儿将自己关在车里，手机在邻座上不断地响，她却恍若未闻。好像，感动冷却了呢······
两双晶亮的眸子隔着薄薄的平光镜互相凝视，其中一人伸出手，上面是个人名片，另一人揉揉眼，活像一只可爱的小花猫，犹豫片刻，起身跟着对方离去。
ps：除夕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