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复仇

“剑儿,你要记住,娘亲所受的痛苦,比你还要多千倍万倍!”

“剑儿,记住这些刀疤!这些刀疤和他在你娘亲心里留下的刀疤是一样的!”

一个人再隐忍,再强大,却是无法抹去记忆的。

痛吗?

他的肌肤已十分麻木。

他犹记得她第一次在他身体上留下刀痕的场景……

那是一个秋天,落叶纷飞,枯黄铺满大地。

一个中年妇人带着一个小男孩在荒山上走着。这妇人一脸枯槁,却难掩容貌秀美,她看起来有些沧桑,却因为这份沧桑而添加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韵味。

小男孩看到前面的草丛上躺着一只受伤的兔子,欢快地奔跑过去。

这只兔子的脚和臀部都流着血,看起来死气沉沉。男孩满眼担忧地抚摸着它的额头,说道:“没事了,没事了……”

这妇人站在男孩面前,瞪着她:“剑儿,你在同情它吗?”

男孩抬起头说道:“娘亲!它受伤了!我们把它带回家吧。”

这妇人面无表情,突然又似笑非笑地说道:“的确很可怜……”

“娘亲,那我们把它带回家吧?”

妇人道:“真的好可怜……”

男孩见母亲没有阻止他,便一把抱起受伤的兔子。

“放下它!”她突然吼了一声,男孩双手一滑,将兔子摔在地上。

“娘亲……”

“剑儿,来,”妇人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说道:“拿着它……”

男孩颤颤巍巍地接过匕首,茫然地看着母亲。

“来,剑儿……”妇人蹲下去,按住那只兔子说道:“杀。了它。”

男孩完全怔住了,瞪着一双干净的眼睛看着她。

“怎么了?你怕?你是害怕,还是不忍心?”妇人把那只兔子按到地面,兔子一直挣扎着。

“娘亲……它……它是活的……”

“就因为它是活的,我才要你杀了它!你记住了!以后你要面对的仇人,可是一群丑陋的东西!那些东西,比兔子可怕多了!”

“是……是什么……”男孩的手一直在颤抖。

“人!因为他们狡猾,无情,他们会撒谎,会背叛,会伤人……”

男孩无法理解,他把匕首丢在地上,哭着说道:“娘亲,我不敢……”

那妇人脸涨得通红,一个巴掌打在她孩子脸上,喝道:“废物!我养你这个废物有什么用!”她拾起那把匕首,又抓住男孩一只手,将他的手按在匕首上端,喝道:“我要你永远记住今天!”

男孩无力挣脱,只见自己的手被母亲一按,他手掌下面的匕首刺进了兔子的躯体。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那把匕首穿进肉体的感觉,无法忘记第一次看到自己手里的鲜血,更无法忘记那只兔子黑溜溜的眼睛。

这妇人站起来,说道:“剑儿,娘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娘希望你变得勇敢,能独自面对一切。你身负复仇大任,娘不允许你做一个懦弱胆小的人,因为你的仇人十分可怕,比这山上的野兽狡猾凶险得多!你不仅要学会杀生,还要学会杀人!”

男孩摇头。哭泣。

这妇人便拉起他的手,斥道:“不准哭!我还要指望你将他碎尸万断!”

她将男孩的手臂紧紧抓住,匕首划过他的胳膊。

他感到火灼一般的疼痛,看着自己身上流下的血,他咬着牙。

“记住这感觉没有!娘亲所受的痛苦,比你还要多千倍万倍!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为复仇而活!不……”妇人突然冷冷地笑了起来,说道:“从你出生开始……从你出生开始就是为了复仇而活!这是你的宿命,也是我的宿命……”

起初他还哭,慢慢地便也不再哭了。因为他发现,不论这个女人如何对待他,她都是唯一可以陪在他身边的人。

她是他的母亲,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

“堂主……堂主……”昭儿唤了他几声,段允剑回过神来。

他看着她,像一只野兽盯着自己的猎物。

昭儿满眼惶恐,说道:“堂主……你没事吧?”

段允剑依旧不说话,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十分的痛苦,十分愤怒,他那张脸突然抽紧,伸出一手将昭儿拉过来。

“堂主……昭儿该死……昭儿该死……”昭儿整个头都倒在他胸膛上,段允剑能感觉到她发烫的眼泪。

原来,眼泪有时候和血却是一样的。他从未如此在意过眼泪。

“你凭什么说你该死?”段允剑斥道:“难道你的命就那么不重要吗?”

他自己都无法料到会说出这样的话。

昭儿跪在地上,哭着说道:“昭儿的命本就贫贱……昭儿该死……堂主的命却是十分珍贵……”

段允剑很想笑,却始终笑不上来。

他的命不珍贵,他的命是用来复仇的。一个复仇的生命岂能说得上珍贵?

段允剑愤怒,是昭儿无法理解的愤怒。她突然感觉那双强壮的手臂又将她拉起来,这一次,他显得十分地粗鲁。

他像一只发疯的猛兽,将她抱起,又将她丢在床上。

昭儿感觉自己的脊背被摔得疼痛,但她没有挣脱,不是她无法挣脱,而是一点也不想。

难道她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贞节?

她当然不在乎,因为在她十三岁那年,这一切就已经失去了。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个富商的嘴脸,他虽然施舍了食物给她,却剥夺了她最珍贵的东西。

从那以后,她突然明白一点,一个女人再可怜,却是可以杀死男人的。等到她十七岁那年,她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千万只恶心的眼睛都在盯着她,盯着她的上身,也盯着她的下身,她知道,这些男人没有一个不想玩弄她。

她找到那个富商,就在他扑在她身体上的时候,她一刀刺进了他的后背。

她终于发现,就像那帮武林高手拥有上乘的武功或上好的兵器,她也拥有一样至尊的武器,那便是她的身体。

她感觉到段允剑的身体已经压住她了,她觉得他很重,将她的一对酥峰压得发疼。

她闭上了双眼。

只有她自己知道,段允剑和那个丑陋的富商究竟有没有区别。

别月楼外的声音越来越少,仿佛每个人都进入了梦乡。连树上的虫子突然也不叫了。

昭儿听到的只有两颗心脏的跳动声。一颗是她自己的,剧烈地跳动,另一颗是段允剑的,它的跳动时而缓慢,时而急速。

她抬起头来,只见段允剑不断地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