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心中的秤

黎松这么努力为的是什么？

在如此短的时间里研究调配出能令魔灵鬼尸肉身逆死转生的药液，其他人或许不明白，但黎松本人却是有他自己的想法。

他要的是尽快展露出自身所有价值，而后在刘攀眼里变成一个无用之人！

因为只有无用，刘攀才不会在意，如此他就能跟叶清一样，随时可以自主的选择离开与否。

离开，远离，这是保证自身安危前提下最好的选择！

然而，就是这样浅显明了的道理，叶清的行为却是让黎松感觉困惑无比，因为叶清根本就不想走！

是的，叶清不想走。这是叶清内心深处挣扎了不知多少时日后做出的最终选择。

叶清不想离开，这不是他不知道跟在刘攀身边会有多危险，而是他舍不得，舍不得跟在刘攀身边的那种感觉。

或许是有些太过无情，但在修炼界，“情”之一字几乎都会跟利益挂钩。

且不说相逢陌路之人，即便是真正有着血缘关系的亲生之人也并不值得真正的信任。

在修炼界，因利益的驱使，亲情反目友情决裂的例子比比皆是。没有谁是真正的安全，人心叵测，一步便是深渊。

叶清的抉择，是他遵从内心最深处的一种渴望。

千年岁月，叶清一步步经历了太多。

人情冷暖，世间百态，毫无疑问的，也只有似修士这般寿命悠长之人才能看得更为透彻。

身似浮萍，风雨飘摇。修士一生为的是什么？

长生逍遥，无拘无束。道理都懂，可却真的有几人能够如愿？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寻常人尚且无法逃脱，修士则更加难以摆脱这如同宿命的枷锁。

叶清想要的自由，是无需寄人篱下的自由，是无需躲躲藏藏的自由，是可以坦然于世的自由。

然而，这样的自由可望不可及。

曾经的叶清是有过幻想，可迎头的压力却使得他的幻想破灭。修炼界的残酷，弱肉强食的道理，也只有真正身居高位之人才配拥有那所谓的自由。

叶清压抑憋屈了太久，甚至在当初随着刘攀一同离开雷宗之时，他也只以为是从一个狼穴移到了另一个狼穴。心有悲戚，无可奈何。

然而，随着后续，叶清却是逐渐发现了一个事实，那便是刘攀根本就不在乎他的行为举止，甚至根本就不在乎他是否会偷偷的离去！

事实，在最初察觉到刘攀对自己的态度之时，叶清是有过诸多困惑，因为他觉得这完全没什么道理可言。

在如今的天峰大陆，弱者就是工具，是垫脚石。不夸张的说，如今的修炼界，除开八大圣者与刘攀这个特殊的天行者而言，余下几乎都是悲催的可怜人。

叶清是经历了两极反转的对待。在雷宗，他明面身居高位，风光无限，是宗门外务长老。然而在暗地，他迫于圣者的压力，停滞了自身修为，小心翼翼的各种应付躲藏，生怕会被圣者察觉出他身上有任何“逆反”的影子。

简单的说，那时的叶清想逃不敢逃，在委曲求全之下，他“固化”了自身所有进步的可能，老实本分的成为了管理宗门的一个工具人。

可后来，跟着刘攀一同离开雷宗，在最初几次的小心试探之后，叶清是真不敢相信刘攀居然真的不在乎他的所有。

原本叶清是觉得，跟随刘攀一同行动，他仍旧会是一个工具人，毕竟他的修为境界与学识都在那。

一个武宗大圆满，且无论阵道丹道都已专研了数千年的强力工具人，这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都是不可能轻易放过的便利。

然而，事实除了最开始的几个月刘攀有过使唤，让他炼制数把兵刃以及几个阵盘之外，余下几乎就完全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就似乎，对刘攀而言，他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可利用的价值。

或者，更准确的来说，其实一开始刘攀也并没有将他当成一个工具人来使唤，因为那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一种交易——刘攀在那之后有提供数次幽冥魔蛟的血肉用以制作烤肉与炖汤。

圣境幽冥魔蛟的血肉，毫无疑问的，这在如今的天峰大陆绝对能被称之为极品。而他也是在这大补之物的滋润下得以调理自身因停滞修为数千年所留下的隐患，如此，他也才能在那之后有惊无险的渡过雷劫迈入圣境。

不夸张的说，叶清所获其实要远比他的付出多出太多。

自由，无拘，这是叶清跟在刘攀身边的感觉。严格来说，这感觉与“情”没有太大的瓜葛，但叶清却是无法将其割舍。

或许是因为之前被压抑了太久，所以现在才会对某些失而复得的东西倍感珍惜。

当然，叶清选择继续跟在刘攀身边也并非只是因为这些感觉，他是有过深思熟虑。

对于北原，那的确是远离了所有圣者的视线，但在某种意义上，现如今的北原却是已经被时代甩在身后了。

若在以往，北原虽然不及中州的繁华，但在本质上却也不过是量多量少的一个比较。

可现如今，电力科技在中州迅猛发展，各种新事物日新月异层出不穷。用现如今最时髦的话来说，仅一个眨眼，都可能错过时代转折的重大变迁。

新时代的风暴，迎面冲撞固然会让人眼花缭乱晕头转向。但毫无疑问的，经历过风暴的洗礼，亲眼见证过沧海桑田，才能更加完美的融入这个时代。

从中州到北原，三个多月的跨海航行，两地整体的科技就已经划出了至少六七个月的鸿沟，而这还是最为乐观的估计。毕竟，不是所有的中州科技都能在第一时间通过飞船漂洋过海的抵达，也没有多少新兴科技的人才会甘心冒着被时代甩在身后的风险去指导一个落后的地区应该怎么样去发展适应新的时代。

事实上，之前北原一行叶清就已经有所察觉了。现如今主动乘上跨海飞船离开中州的修士已经少之又少，而这部分人里大多还是一些大小商会为了尽可能多的获利而特派的人员。

真正有着敏锐嗅觉的，在北原已经有无数修士挤着跨海飞船奔向中州，他们为的正是要亲历这时代的浪潮。

而毫无疑问的是，不止是在北原，其他几块大陆有着敏锐嗅觉的人同样也在奔向中州。

说句残酷而又很现实的话，送上跨海飞船的新兴科技或许真的是当下时代浪潮的尖端，但在漂洋过海之后，这些科技尖端却可能只是落后于时代浪潮的“垃圾”！

科技在中州兴起，在中州爆发，在这井喷趋势真正减缓之前，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中州无疑会一直引领整个天峰大陆的时代浪潮。

中州是变数，中州也是未来。叶清是亲身经历了时代浪潮的变迁，甚至当时身处雷宗的他正是位于这场风暴的正中心。

而如今，在亲眼见证了这一切之后，反倒要让他心甘情愿的抛开这一切龟缩到一个落后的“穷乡僻壤”中，这太难！

不想被时代抛弃，又不想回到过去那暗无天日压迫中，所以叶清选择了继续跟着刘攀。

跟在刘攀身边，虽然也会离开中州去往其他大陆，但至少，这能拥有最大限度的自由。

且，刘攀是天行者。在明确知晓了刘攀的某些信息之后，叶清已经完全肯定掀起整个天峰大陆科技浪潮的背后之人正是刘攀。

跟着正主，至少在天行者露出错愕与讶异的神情前，叶清能肯定他还未被时代彻底抛弃。或者换句话说，跟着刘攀，其实就是在跟着新的时代，至少在这一切还未超出天行者的认知掌控之前是这样。

至于说跟在刘攀身边的隐患，叶清不是没有担忧，只是相较而言，他更愿意赌一把。

相处了近两年的时间，虽是短暂，但刘攀与叶清两人却是接触的却是太多。或者更准确的说是这两年里他们走过了太多的地方，叶清也早已熟悉了刘攀为人处事的态度。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杆秤。

刘攀是天行者，而毫无疑问的，对天峰大陆而言他是个外来者。

叶清不知道当初的刘攀究竟生活在一个怎样的世界中，但根据刘攀个人的言行与他为人处世的态度，叶清却是发现刘攀心中的那杆秤与天峰大陆众多修士心中的那杆称并不相同，甚至与天峰大陆众多普通凡人心中的秤也有区别。

在天峰大陆，利益为先，拳头的大小往往能决定很多东西。

而理论上，刘攀的拳头是已经很大了，但现实，刘攀却很少会用拳头说话。

并且叶清也察觉到，在刘攀眼中，普通凡人与修士并没有太大区别。

最初，叶清是以为是刘攀所处的高度决定了这一切。毕竟，在某种程度上，刘攀是已经站在了这个世界的巅峰。如此，凡人与修士对刘攀而言自然没有区别，都是蝼蚁罢了。

可随着接触，叶清却是发现事实并非他所以为的那样。或许，在某些时候刘攀眼中会表露出一丝不愉，但在大多时候，刘攀眼中的凡人与修士都只是普通人，他也一样是普通人。

刘攀并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没有区别，这是叶清数次看到刘攀主动去为他认为的那些“蝼蚁”出头后所总结出的经验事实。

“虽是魔灵鬼尸，但他却不会疯。”

这是叶清直觉得出的结论，这也是他真正有勇气跟着刘攀一路走下来的最根本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