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大浪淘尽（六）
常安在离开了，他又回来了。这次，他以一种决绝且傲然的姿态回归了。当他出现时，曲中淳的寿宴就变成了他一个人的独角戏。再过片刻，王芒就会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正是常安在希望他做的。
雅里与奎斯立在大殿中央，所有人的眼光都是炙热明亮的，他们想看看这北方之狼到底有何不同之处。但看了半天他们放弃了，这两个人与平常人并没什么不同。如果非要说一个，那就是雅里的发色有些鲜艳。
常安在道：“如果我要是上一道折子，那按照内阁的制度。首先要内阁成员审议通过拟完票，随后交给央国监批红，最后再交给陛下裁决，对吧？”
王芒极不情愿的点头道：“正是如此。”
“我这里有封折子，各位内阁成员拿下去看看吧。”常安在不知从哪儿抽出封折子，丢到了下面。
白皮的折子在红毯上格外显眼，王芒等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有要捡起那折子的心思。
后面的雅里咳嗽了两声，他迈了两步走上前，弯腰捡起那折子道：“真是对不住，这折子是我写的，理应由我来呈递。”
雅里躬身将那折子递到王芒面前，王芒再接折子前看了眼廖单的脸色，只见他半眯着眼，好似要睡着了。
王芒阴沉着脸将折子接过来，他随便翻看一眼，就险些将折子丢在地上。这上面写的东西，实在是骇人听闻！
“北境至高姓氏奎斯氏族，请大央皇帝赐与北境王一称！”王芒也不往下传了，干脆将折子里的内容给念了出来。
呵！
那岂不是常安在的霍家军要与奎斯部落彻底联盟，到时这天下还有谁能挡他！这个念头嗖的一下从王芒心头冒了出来。但随后他自嘲的苦笑了一声，如今的常安在也没人能挡的住。
除了王芒这等全部心思都扑在权势斗争的人，还有人则另有想法。宁山王曲有道在众藩王中以心思阴沉而著称，在上次他放曲正阁过宁州时便可见一斑。他倒是没寻思这一次常家有涨了多少权势，而是如果这道折子真的通过了。奎斯部落必会成北境的众矢之的，另外的三大部落与其它数千部落定会席卷而来。到时跟奎斯部落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大央，又岂会能落得好。这常安在不是要给大央一个万世太平，而是要将大央放在火上炙烤。到时北境来，其身后的南疆十六国想来也不会有多安分。
曲有道对几个要说话的藩王摇了摇头，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曲有道倒是巴不得大央能乱起来，上次曲正阁闹的还不够，连他们几个出手的机会都没有，镇西王之乱就结束了。
看下面这七大藩王，除却曲中厚这个曲中淳的二弟外。剩下的六位藩王哪一个不是曲中淳叔叔辈的人物，那高高在上的大央皇座，他们几个也想坐很久了。
越到此刻，曲中淳的心思越加镇定下来，他压低自己的少年嗓音，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变的威严些：“除却文武百官，七大藩王。其余的贵客先下去歇息吧。”
他话音刚落，江湖上的，外邦的赶忙跪谢退了下去。这天央宫越待，越让人喘不过气来了。
等其他人走后，王芒也不管雅里与奎斯二人的颜面，直接吼道：“常大人，你当真要误国误民！”
常安在愣了一下，不解道：“王大人何处此言？”
王芒瞥了一眼雅里雅里，冷哼道：“与虎谋皮！”
雅里笑道：“王大人真是好大一顶帽子扣在了我的头上。我这折子上写的清清楚楚，只要大央天子能将北境王的封号赐予我奎斯部落的大汗。我等便愿倾尽全力住大央剿灭剩余的三大部落。”
雅里如此在乎这个北境王的封号是有缘由的，想在大央开国初期，其领域横跨天下，天下无不是大央之国土。
其中的北境原先便归属于大央，由于北境部落众多不易治理。当时的央太宗，便设立北境的最高领袖为北境王。后来央大宗驾崩，又经几朝，大央势弱，北境势长。于是那北境便于央国分割开来，但没了央国的统治，这北境的数千部落都想争这北境王的位子。因此，北境战乱数百年，至今战乱为平。
雅里乃是奎斯部落的天星，整个部落的智囊，他深知如果没有名正言顺，那无论这北境中的某一方势力多大，都不可能真正的统治北境。
王芒还欲说话时，曲有道突然打断了他：“陛下，虽央国有祖制，藩王不得议论朝政。但在此关乎国家大计之时，本王还是有几句话想说，不知陛下准否？”
曲中淳摆手道：“王叔不必拘礼，尽管说便是。”
曲有道笑了笑说道：“其实陛下封奎斯部落一个北境王也未必不是好事。”他看了眼雅里与奎斯道：“尽管二位也在这里，但有些话我还是想直说。”
雅里道：“王爷尽管说。”
曲有道点头道：“陛下，奎斯部落想要的是北境王，而我们大央欲争的是天下。说句不好听的，到时陛下给了奎斯部落大汗这个北境王，那北境毕将内乱。到那时，我们大央再趁机派兵收复北境，那天下一统不就在眼前？”
他说完这番难听的话后，奎斯分外不屑，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是他那奎斯铁骑不能踩碎的。反观雅里则笑道：“王爷言之有理。”他比一个局外人还要局外人。
常安在淡淡道：“王大人，可别捏着折子不放，也让其他几位内阁大人看看。”
王芒心中烦乱至极，没成想，这曲有道也在帮常安在说话。此刻，本来那些与王芒站在一条道上的官员也有了要动摇的心思。论怎么当好一颗墙头草，他们是很有经验的。
这份内阁名单上共有八位成员，其中除王芒外，还有两名南山党成员。其余五位，除廖单与常安在外，剩下的三人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王芒拟定这个名单可是动了大脑筋，给常安在个首辅是为了平息他家老爷子被罢免宰相的怨气。
廖单作为王芒这边的头号人物，这内阁中一个位置，就必须给他留一个。这也是为了缓和廖单手下的人。
而在内阁中放入三个小人物，则是为了能让他更好的把控内阁中的局势。又不会给人留下“只在内阁安置南山党人”的话柄。
这样一来，常安在虽然是首辅，但他的权利实则已经被架空了。这便是王芒的分权之计。
“我这票，否了！”王芒高举起手，信心十足的说道。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则让他几近喷血！
那头号人物廖单悠然睁开迷瞪着的双眼道：“我同意。”随后，剩下的六位内阁成员，也包括王芒那两个南山党同盟，都不约而同的说道：“我同意。”
刹那间，晴朗的天空中宛如有一道炸雷闪过，直劈王芒天灵。他飘忽的眼神定格在常安在那张嘴角翘起来的脸上，突然间，他恍然大悟，被架空的不是常安在，而是他自己！
“如果没异议了，那就交给裘裳的央国监批红吧。”常安在说道。
老太监裘裳看向曲中淳正欲说些什么时，没想到曲中淳连正眼都没看他，就淡淡道：“裘裳，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裘裳叹了口气道：“是，陛下。”
那封折子辗转几遭到了裘裳的手上，他拿着折子的那双宛如橘皮的手在轻微颤抖。批红怎么批，裘裳知道，在他入宫时，大央还有内阁。
他接过宫女送来的红笔，在折子的最后一页上签下了“央国监无异”五个字。
拟票批红的程序都以走完，最后的关键还在曲中淳身上。曲中淳微笑着将裘裳手中的折子接了过来，此刻，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曲中淳的身上。
曲中淳这个天子，在央国的存在感是极低的。就像帝都里的城民都晓得常家的家主是谁，但大部分不知道央国宫里的皇上叫什么。这也多亏曲正阁的大军闯宫，才让曲中淳出了名。
在朝堂上也是如此，以前央国的官员理所当然的将曲中淳当成常安在的傀儡。即使前几个月常安在因为曲正阁的事暂时隐退了锋芒，但他们仍认为曲中淳是个傀儡，只不过提线的人由常安在变成了王芒所领袖的南山党。
但是如今，就在此刻。王芒与常安在这两个外界公认的的提线人心中都知道，现在的曲中淳已经不是从前的曲中淳。现在的曲中淳是一个为了自己的权利连死都不怕的人，当一个皇帝不怕死了，别人也就该怕他了。
曲中淳看看常安在，又看看王芒。他心中明了，自己的这道命令，不仅是封一个北境王那么简单，其中更关乎朝中两个势力的兴衰。
今日一看，两方势力中，还是常安在比较厉害些。该如何遏制常安在的势力，曲中淳寻思着，良久没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