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怎么会如此脆弱

一听这话,我彻底蒙了。

看来,花悦容并不糊涂,她心里亮堂得很;看来,她早就有了准备,只是自己不说而已。

我突然觉得,我家容容是那么的好,天底下最好最好,哪怕是自己香消玉殒,也不曾忘为别人考虑!

“不!不!不——我不要,不要……”

我撕心裂肺地喊道,那纯粹是心灵呼号。

但是,无论我怎么喊,容容还是没有反应。

我使劲摇了摇,她居然像只死猫。

不好!我疯了似的冲出病房,冲向值班室。

一边跑一边喊道:“来人啊,来人啊,快来人啊,快、快……”

“怎么了怎么了?”听到喊声,值班室冲出一个白衣。

“她、她……”

我语无伦次,不知如何表达。

一名十八九岁的白衣,跟着我冲进病室,用指头往她鼻子一放,然后又扳开眼睛瞧瞧,说道:

“没事,可能是累的,昏过去了。”

“是昏了还是睡了?还会再醒吗?”

“应该会,不过也说不好。

好了,别想多了,没事的,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天快亮了,等会医师上班,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说完,天使翩翩而去,一边走一边回头。从她那闪烁不定的目光,我分明看到了世界末日。

靠在床前,我天马行空。

想着想着,不知怎么的,又突然想起她说的话:

非,我要是死了,让月萍照顾你好吗?要不,等,等,等郝秋梅……”

真不知道,短短几月,花悦容和顾月萍,哪来那么好的感情?好得几乎不分彼此,好得就像咱俩一样,只是,一个异性,一个同性。

两人是怎么好起来的,直到现在,我依然没弄明白。

不过,她俩的年龄、相貌、性格、喜好,倒是很有几分神似,倘若化装化装,还真能以假乱真。

但是,再怎么像,在俺眼里,一百个萍,也比不上俺一个容。在我心中,她永远都是最好的,永远永远。别说顾月萍,就算翁美玲,在俺眼里,也比不上俺家容容。

但是,医师却说,容容可能会死。

她终于再次醒来,但依旧疼痛难忍:

“非,我真的要死了,我好痛,好痛,痛的要死。

非,你一定要答应我,好不?听话,你就让我放心去吧!答应我,让月萍照顾你好吗?

她会像我一样,一心一意对你,真的。除了她,没有谁会让我放心。”

她是咬紧牙关说的这话,牙齿一直在“咔咔咔咔”。

好不容易把话说完,她便疯狂地翻滚起来。

她死死咬着我臂,咬得好狠。那牙印,直到现在都还无比清晰。

我拼命抱着她腰,但是,我还是没能抱住,她翻滚的幅度太大,也太快太猛,我根本就抱不住。

抱着抱着,一不小心,人便滑到床脚,在地上拼命翻滚,直滚的面目全非。

看着她翻滚的越来越剧烈,我又跑去喊来医生,两个人一左一右,全力将她按住,然后狠狠地,狠狠地一针下去,她终于静了下来,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将她抬回床上,我紧紧盯着她眼,盯着那一颗颗泪珠,从眼角汩汩而出,碾过那张漂亮的脸蛋,划出一道道惨白,然后一会东,一会西,一会上,一会下……

面对她的披头散发,面貌狰狞,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贞子,午夜凶铃里的山村贞子。

然后,我又想起若干年前,我又想起那个冬天,小河中学,一九八八。

那天,为了募捐的事,我刚刚从县城返回,走到半坡,一辆卡车便飞驰而过,外加一只轮子,迅速地划过我的左侧。

好险呐,要是再偏一点,我肯定会成肉泥。

我正庆幸着,突听“嘭”的一声,一阵尘土腾空而起,像极了一朵蘑菇云。

然后,传来阵阵人声鼎沸。

我飞奔过去,走近一瞧,车头已经钻进宿舍,钻进一大半车身,将石头墙冲去一堵,冲出一个巨大的黑洞。

我又要庆幸,好险啊,要是再早那么一丝,我现在肯定躺在宿舍,肯定又成了肉泥。

然而,还没等我庆幸完毕,从里面拽出一个人来,然后又是一个,一条小生命去了,又一条大生命去了,然后,第三条生命,也在嘈杂声中含泪而去……

目睹着生命的顷刻消逝,我第一次感到命运的无常。

那天晚上,睡在刚刚并入的二楼,睡在巨大的通铺上,我竟然做了个梦,一个奇怪的梦:

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妪,走进宿舍,爬上楼梯,径直走向我的位置。

然后,突然双手一伸,双唇一动,龇牙咧嘴,满目狰狞,一步步地向我逼近。

长长的指甲嵌入我的脖颈,长长的舌头伸进我的喉咙……

我保命呼喊,我拼命闪躲,可是,无论我怎么喊,也喊不出一点声音,无论我怎么躲,也没法挪动一丝丝位置。

我嘶喊,我踢打,在不断的挣扎中,我终于醒了过来。睁眼一瞧,宿舍里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老妪。

我想,我是不是太累了,心力交瘁,所以才会有这种幻觉。

因为,这些日子,我天天都在为江雨虹筹钱,天天都在为她担心。我总是没日没夜地转,恨不得一天就能完成。

实在太困,我没有去上自习,而是直接进了寝室。

我想,我是不是太累了,太紧张了,才会有了这样的幻觉。

于是,赶紧的,我又催促自己睡下,以便第二天更有精力。

谁知,还没等我睡着,那老妪又出现了:又是血淋淋的两爪,又是两颗长长的獠牙,又是死死地掐着我脖,又要将舌头伸进我口……

我又是拼命挣扎,拼命踢打,拼命的躲闪,拼命的嚎叫……

我知道,如果不迅速挣脱,不挣出那双魔爪,以及那根红红的的舌头,我是会死的,真的会死。

我明明知道我没睡着,但却窒息的出不了气,我明明知道这是幻觉,却又拿它无可奈何。

怎么会做这种怪梦,而且是一闭眼就做?难道,这真是孟婆要来收我?

生命,怎么会如此脆弱,一转眼便阴阳两隔?

死亡究竟是怎么回事?它真如睡觉一般么?什么知觉都没有吗?如果睡去,会不会有醒来的一天?

是谁在主宰这个世界?是谁在掌控生杀大权?是谁在安排生生死死?究竟是菩萨还是上帝?

她会死吗?她真的会死吗?要是容容真的死了,我要不要再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