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 选择

星河开裂,废墟沉浮。

破败宇宙的最深处,两个人正在争斗,拳脚伸展间,虚空倒卷,浩荡余波横击三千世,打得岁月断流,神话断传。

但没有人能观望这场战斗,盖因沧海干涸,桑田归墟,这片宇宙已经寂灭,有将近八九的星域崩碎,到处萧瑟景象,通往战场的道路更是产生时间断层,让得远古预言不能精准,今往之回望不能堪破,深葬峥嵘于当下。

如此。

春秋流转,葳蕤成枯。

可那场延续至今的远古大战仍在开演,震天的呐喊依旧洪亮入心!

就是,那擎苍的遮天手不见了,那平海的覆地掌也看不见了,双方眸光明灭,形体摇摇欲坠,都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庄牧微喘着粗气。

黑裳破烂,满脸殷红且已结痂,密密麻麻的交错在从前无暇的面颊上,竟不以狰狞,反而风采血染。

盯住前方高大人,等待对方的回答,目光炯炯似炬但又不存在任何情感,无波得像是已然逝去。

末祖没有回话。

犄角断裂,面相凄然,遭受的伤势远远要比庄牧来得严重,唯独目光沉着,像是洞悉了悠悠万古。

望之,庄牧兴叹:“悲哀。”

素来不置可否的他,罕有地带上了情绪。

浑身涌动澎湃气息,藏纳窍穴的气血汹涌喷薄,整个人重返巅峰,并且更加强大,映照诸天在瞳眸,日月随心动。

仅仅一个刹那。

尘土飞扬,他行迈纵前,大步跨至末祖眼下,对准其人厚实胸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霍然探臂去!

噗通!

心脏还是滚烫的,正有力跃动着。本为剔透,却在光华下显得斑驳。为庄牧面无表情地握拿住,连血带筋一齐拔出!

“唔——!”

天地灰白。

一声闷哼,末祖瞳眸失焦,踉跄而倒退,甚至有那么瞬间,连绰戟再战的力气都失却,意识临近死亡的深渊。

但他挺过来了。

即使胸膛空洞,汩汩流溢鲜血,他还是挺过来了。背后有一道道光生成,光里全是他曾经的影子。

犹记当时,繁花盛开,几多人陪伴他左右,联袂旅行向天涯。

如今俱往矣,是于乱世大战里,被讴歌传颂,接连地化作天上星辰归去,但却未曾走远,而是高悬穹窿,照耀他前进的道路。

看他——锵鼓不宁踏歌行!

“吼!”

光焰盛耀他躯,魁梧升华伟岸!

同样一步,却是土崩石裂!

如此高擎战戟,怒吼着杀了过来,眼里充斥愤怒与悲痛,血盆大口恍若要吞天噬月,气盖山河!

然庄牧怒火更熊熊——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长啸引得风云色变,阴霾堆集,轰鸣谴落一道夺目霹雳。他就伫立在这白光之中,捏爆掏出的心脏,举抬血手擒住了这道璀璨雷霆!

朝径直冲来的末祖叫道:“为他人而活,又活不出自我,这与傀儡有甚么区别!”

又持雷枪指朝其人言:“如果你能开创,那我将这场胜负拱让给你又如何?可是你办不到,从前不行,未来也不行。”

“既没有智慧解开仇恨,又没有那份果决,斩断一切。”

“现在,与我争斗至如今,这死伤无数的场面,你满意了吗?满意了吗!”

咻!

雷霆破空,辟地开疆,迎上未有动摇的舒哈鲁末祖。

不加躲让,坦荡地应下了这招,任由雷枪插胸口,他自放声高嚷:“生灵涂炭有我过失,但有一种开创,是你不承认也不曾考虑的。”

近身挥戟。

庄牧同样不闪躲,气势高涨地杀了上去。

但见一道毫光,闪耀战戟戟尖,戟抬时竟在虚空上刻录虚无的轨迹!

“这——!”

庄牧在当中看见了无数的人,有已然灭亡,消逝在过往的,此刻悉数跳出,走马观花地掠闪他眼帘!

末祖吼:“这——便是继往开来!”

哗哗。

潮起潮落,岁月再起波澜。

之前,前后百年的时间不能为人洞悉;现在,前后千万年的光阴都不能为人知晓。并且近乎永久地断流了。

于这片空白里,庄牧无声倒下。

末祖挺着残躯,拖戟走前,高悬在庄牧顶上,随时落斩枭首。

千钧一发之际。

“看到那边的血了吗?”庄牧突然说,余光瞥向一旁。

于是末祖侧目看去。

断裂的山头,其陡峭的悬崖上,有一缕一缕妖艳且显不详的纹路正在蔓延,蒸腾黑烟,黑烟里罪恶滚滚。

“那是……?”末祖沉吟,语气苦涩。

庄牧说破:“那是你我血液交织下,所催生出的全新种族。种子撒布宇宙处处,终有一日将统御这世间万有。”

“可是,”末祖转眸回来,俯瞰脚底庄牧道,“你要死了。”

一字一顿,从容不迫。

是心意已决。

握拿得戟尖逐渐递近。

可庄牧发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提这桩事么?”

战戟颤动。

执戟的人不语,但戟已不再下落。

庄牧应:“因为我预见到了如今场面,并试着改变,虽然失败,但保留下了生命的火种。”

末祖凝声:“在哪?”

庄牧道:“在那片,你认为永远也无法击破的星域内。”

末祖瞳眸瞪大,“难道是你……!”

“不错。”庄牧承认,说道:“曾经,在战争未进入白热化前,我探听到了那场阴谋,并试着帮助你的族人渡过。可你呢?”他嗤笑一声,“即使去过圣地,你仍旧不相信他还活着,反而将这场战争推上了高潮。如今追忆这过往,是否觉得可笑?”

末祖沉默。

抹了抹面上的血水,无言许久,方才一把沙哑道:“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一路走来,他承载了太多。

握戟的手再度坚定。

庄牧却说:“的确回不去了。而我之所以提它,是想告诉你:一旦我死去,虽然新生种族会在失控中逐步走向灭亡,但维系那片星域的力量会先一步消失殆尽。”

末祖想到了什么,刹那面色铁青,问:“所以?”

“杀我,灭族;不杀我,灭世。——凯恩,做个选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