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魔性
黎辰扮作了个沙弥跟在陈家洛身后，一行人便往西湖而去。九月初的西湖与盛夏时相比，多了一片宁静淡然，少了一点妖娆婀娜。
却说西湖三面环山，自五代之时钱镠定都杭州，便逐渐被开拓出一方风景。
这吴越王钱镠却是一个难得的人物，难得非难得在他雄才大略上，而是难在他的识己之明上。钱镠常说：“民为社稷之本。民为贵，社稷次之，免动干戈即所以爱民也。”他不仅自己不称帝，还反对强藩称帝。同时谆谆地教诫子孙要恪守臣节，要“善事中国，勿以易姓废事大之礼”，并且“要度德量力而识时务，如遇真主，宜速归附。”最后其钱氏王朝历经三世，纳土归宋，安一方百姓，得一方善终。
后来经过名臣苏轼的大力建设，“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便慢慢成为了西湖风采的写照。再到了南宋定都临安，西湖的开发又更上一层台阶。南宋吴自牧在《梦粱录》中写道：“临安风俗，四时奢侈，赏玩殆无虚日。西有湖光可爱，东有江潮堪观，皆绝景也。”
此时黎辰，陈家洛还有他的书童心研三人已是漫步到了苏堤，独坐第一桥上，望湖山深处，但见竹木阴森，苍翠重叠，不雨而润，不烟而晕，山峰秀丽，挺拔云表，陈家洛一袭白衣，为美景而醉，说道：‘山色如娥，花光如颊，温风如酒，波纹如绫，才一举头，已不觉目酣神醉。’不错，果然是令人目酣神醉！”
换做是平时，黎辰见此美景，也有一方敞怀赋诗的豪意，但今天却是时机不对。
过不许久，三人下了峰，往上中下三天竺行去。忽听山侧琴声朗朗，夹有长吟之声，随着细碎的山瀑声传过来。只听有人吟道：“锦绣乾坤佳丽，御世立纲陈纪。四朝辑瑞征师济，盼皇畿，云开雉扇移。黎民引领鸾舆至，安堵村村飏酒旗。恬熙，御炉中叆叇瑞云霏。”
黎辰冷冷一笑，这诗中处处是对皇帝的歌功颂德，这乾隆料已是到了。
再往前走，黎辰四下观察，四周隐隐有许多蓝衣的健壮之士散布小山丘左右，而山丘上坐着一个缙绅打扮之人正在抚琴，年约四十来岁，旁边站着两个壮汉，一个枯瘦矮小的老者，也都身穿蓝布长衫。
这抚琴之人便当是乾隆了，要说这乾隆与陈家洛不愧是书中所述的兄弟，那面貌却是有几分相似。但这最后的大敌却非是乾隆，他手无缚鸡之力，难缠的却是他身后的高手。那两个壮汉不过是内廷侍卫一流，但是枯瘦矮小的老者却不容小觑，乃是江湖人称的“金爪铁钩”，嵩阳派中数一数二的好手，所练大力鹰爪功三十年前即已驰名武林。
黎辰见到了正主，已经是默默运气，但表情不显，只因这两个蓝衣侍卫和那嵩阳派高手正小心戒备，而四周又都是皇家护卫，一击若不得手，便很难善了。
于是仿佛就真和那心研一般，只是个书童而已，默默静观。这陈家洛与乾隆却真是一见如故，先是各自以“东方耳”“陆嘉成”为化名通报一番，之后就是一番赏琴识曲，谈古论今。
赏琴识曲倒还罢了，这两人一人是皇帝，一人是贵公子出生，都是得心应手，黎辰也听出此中高妙之处。但谈古论今却是一番笑话，这皇帝和反贼头子坐在一起谈古论今，没有面红耳赤争执不休便是好的了，也休想有什么观点互通之处，最后却是慢慢僵持下来。
倒是乾隆不舍得就这么拂袖而去，便对着陈家洛极显古韵的折扇道：“此扇小弟极为喜爱，斗胆求兄见赐，不知可否？”陈家洛道：“兄台既然见爱，将去不妨。”东方耳指着空白的一面道：“此面还求兄台挥毫一书，以为他日之思。兄台寓所何在？小弟明日差人来取如何？”陈家洛道：“既蒙不嫌鄙陋，小弟现在就写便是。”命心砚打开包裹，取出笔砚，略加思索，在扇面上题诗一绝，诗云：“携书弹剑走黄沙，瀚海天山处处家，大漠西风飞翠羽，江南八月看桂花。”这诗却是甚有些侠士之情。提笔之后陈家洛就欲自上前送给乾隆。但这时黎辰一步上前，接过陈家洛手中的画扇走向乾隆道：“请尊驾接好公子的折扇。”
经过如此这般交流，又看到陈家洛随手带着笔墨砚台还是一副贵公子模样，而黎辰也不过是个小沙弥样的书童，也没有携带利器，那几名侍卫也略有放松。陈家洛心下正诧异这黎辰怎么会突然唤自己“公子”，乾隆已是满面笑意，伸手出来拿扇，但刚拿到那扇，却感觉自己的手掌被几根如烙铁般坚硬的铁指捏住，动弹不得。心下知道不好，正要作声，却见黎辰一个侧步便影影魅魅地撞了上来，一只带着古铜色的铁掌按在自己胸膛，气劲喷薄而出。
只一刹那，乾隆的胸口就炸作了粉碎，中间空洞洞一个大洞，却是死的不能再死。黎辰刚刚把手按在乾隆胸口，一支判官笔，一道金钱镖，一只铁爪已经紧随而来。这却是那三名贴身侍卫反应过来了。大怒之下含恨出手，尽带狠辣。
黎辰一掌拍死乾隆，左掌也不再抓着他，而是迎向了金钱镖和判官笔，一掌打落。右手却是暂时腾不出来，便运起金刚不坏神功，硬接一爪，接着力道趁势后退。
这陈家洛刚刚还在和这名为东方耳的京城来人一见如故，相赠宝扇，却哪料到黎辰悍然出手，一掌将之击杀，已是怔在原地。却恍惚之间突然听得黎辰一声爆啸：“乾隆已死，你等还不速速退去！”再看前方几人又愤怒又惊恐的神色，那还不知道那东方耳正是乾隆。当即带着心研上前与三人战作一团。这时却听黎辰一声：“总舵主先挡一二，我被伤及了内脏，需回一阵气。”
那三个侍卫正是惊怒茫然想要戴罪立功之时，听到黎辰这番话，知道绝不能给黎辰这弑皇反贼回气逃脱的机会，当即只攻不守，不要命地把绝招用在陈家洛和心研身上。战了二十来回合，终于心研因武功尚浅，内力不支，被那老者抓住机会，以伤换伤，掏碎了心脏，陈家洛也救之不及。再过了二十来回合，此时四人都已是强弩之末，但是陈家洛以一敌三更是浑身是伤，而山丘下的大内侍卫也即将上来。
只听黎辰一声长啸，似乎回过了气，便如猛虎下山一般运起了大力金刚掌直跃而来。那三名侍卫心中一颤，以为今天便要身死此处，而陈家洛心中一喜，略微放松了一点，毕竟黎辰的武功他也是了然的。那金刚掌如铁铸浇灌而成，铁掌过出，狂风大作，而气劲凝于其上，目视之时隐隐有光线为之扭曲之感。竟是直直地按在了陈家洛的后心！
陈家洛的武功毕竟远不是乾隆可比，虽然已经是强弩之末，又被黎辰这一掌打破了丹田，但还吊着最后一口气，死不瞑目地转过来，两眼直瞪黎辰，“为，为，什，么！”
可惜黎辰虽然对这个陈家洛观感不错，前世还曾为其悲剧惋惜，但也从来没有和死人说废话的心情，更没有身为反派魔王喋喋不休把自己的阴谋全说出来的自觉，只是略略瞥了一眼腹内中空，进气不及出气的这位书生主角，说了声“安心去吧”，便也不理陈家洛与剩下那三个不敢上前的鼠辈，一运轻功，便寻了个人少的方向，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