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师徒情起
小春横道:“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方才已经输了,还有脸再打?”
何三水笑道:“今日我与赵兄在此,是要一决生死,只要没死,就要一直打下去。方才我虽输了半招,这比试却没完!”
小春道:“即便如此,我又为何要告诉你,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好处嘛……我有千里马一匹拴在山下,日行千里,堪比赤兔。我若赢了此战,便将这马送与你,你骑上它,半日便可返回嘉兴。这好处你看如何?”
小春十分欢喜,就要开口,随即又连连摇头道:“我要是教会了你,你转身就把赵老头杀了,那怎么行?”
“你小子倒是重情重义。”何三水笑道,“你放心吧,我与赵兄君子之交,怎能行此不义之事?今日我们若有一败,必是因为武功不济,再无其他!”
赵绰笑道:“何老弟所言正是,小子,你便把你看到的全告诉他。我二人皆知对方弱点,才算公平!”
小春道:“既然这样,那我便说了。赵老头所使的刀法过分依赖轻功,叫人瞧着一直在天上飞来飞去,照我看来,过分灵巧反而不像是刀法。相比之下,你的剑法倒是有劲得很,刀剑相碰的时候,你只管硬碰硬猛刺过去,管保他招架不住。”
何三水抚掌大笑,不住口道:“妙,妙,实在妙!我方才只当你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现下才真正是五体投地。你师父是何方高人,竟能调教出你这等机灵古怪、绝顶聪明之才,我定要见上一见!”
小春装模作样道:“我师父嘛,乃是嘉兴黄龙教教主,姓李,名春花,人称千手鸡毛!”
何三水一脸狐疑,道:“恕何某人孤陋寡闻,千手鸡毛的名号,我行走江湖数十年,从未听过。”
那赵绰已笑出声来,道:“小兔崽子,我要是没猜错,李春花是你娘,千手鸡毛的名号,是指她常用鸡毛掸子打你吧!”
何三水哈哈大笑:“有趣,有趣!”说着朝赵绰作一个揖,道:“赵兄,如今我也上了一课,再不怕你。咱们再战,请!”
赵绰也说了个请字,二人又打斗起来,如此便从月明打到天黑,天黑又打到东方亮起鱼肚白,仍是难舍难分。
何三水持剑迅猛,以刚打刚,飞鸟投林、灵蛇惊梦、蛟龙入海、玉兔攀山、仙鹤鸣风、青蝎摆尾等招式尽皆使出,将赵绰步步紧逼。赵绰却也胸有成竹,以慢打快,一柄单刀甩得绵蛇出洞一般,或纵,或劈,或挑,或拿,专攻何三水下盘。二人各自盯着对方死穴,又不停地要护住自己的薄弱之处,累则累矣,却着实尽兴。
小春早已支撑不住,睡了过去。早晨醒来,东方一片大白,身边皆是浓雾,冷得人不住地打哆嗦。不远处,二人仍乒呤乓啷地打着,在浓雾之中像两个神仙一般。
小春腹中叫饥,心里叫苦,恨道:“亏我昨天还想,你们二人都不讨厌,死了哪个都可惜。谁知打了一夜还没打完,再耗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算了算了,赵老头好歹救了那俊公子一命,我再怎么也不能叫他死,就让那姓何的倒霉吧!”
这么想来,小春便把心一横,大叫道:“赵老头,往他脑门上砍!”
赵绰心中极是不解,心道:“青城剑法的命门确实全在下盘,这小子为何让我取他眉心。”心中虽疑,却还是扬刀朝何三水脑门砍去。这一招变得急,何三水大惊之下,连忙收剑横档,倒也从容避开。
此时小春又道:“踢他肚子,踢他的大腿。”
赵绰这时才幡然醒悟,发现何三水方才竭力防守的命门,眼下全部暴露。赵绰大喜,依小春所言,一记连环脚朝何三水腹部、大腿处踢去,登时将身处下方的何三水踹倒在地,虽无大碍,到底是输了。
何三水面色恓惶,怅然道:“赵兄,九年之约,到底是你胜了。只是何某性命仍在此,这一战的结果,又当如何呢?”
赵绰闻言,竟哈哈大笑起来。
何三水道:“赵兄笑什么?”
赵绰摇头不迭:“何老弟当真不知我笑什么吗?我笑我二人自负至此,只当天下豪杰全不在眼中,非要斗个你死我活。其实今日之战,你我皆是输家,这位小兄弟才是赢家,不是吗?”
如此一言,何三水倒也释然,捻须大笑起来:“赵兄,依我所见,这位小兄弟聪慧异常、世所罕见,我有一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老弟但说无妨!”
何三水神秘地笑了笑,道:“这小子和你那闯入‘七重阁’的好徒弟比,谁更聪明呢?”
“比起那孽徒,这小子确实是聪慧有余,机敏更甚。”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赵兄也。此子若用心调教,他日所成,绝不在令高徒之下。”
赵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眼神惆怅望着远处。
这时林子外传来声响,只听人喊:“师父,师父……”
何三水道:“想是我那几个徒儿来了。此次赴约,只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因此叫了徒弟今日一早上山,为我或赵兄收尸。谁知生出这些变故……也罢,赵兄,今日你我虽不决生死,同袍之谊已断。他日江湖再见,再无半分情面,正邪必将决一死战。”
赵绰坦然道:“赵绰自当奉陪到底。”
二人拱手作揖,颇为不舍。何三水叹了一口气,却转向小春,神秘莫测地笑了起来。
“喂,老头,你干什么?”
“小子,我见你颇有天资,是个可造之材,不如投入我青城派,我收你做个关门弟子,如何?”
小春不待答应,衣领却忽然被赵绰提起,后退了十几步。
赵绰大笑道:“何老弟,你那个道观死气沉沉的,就不要拉这小子进去受苦了。我见他这么聪慧,也着实喜爱得紧,还是由我收为关门弟子吧。”
何三水笑道:“赵兄,整个江湖,没有一人不将你圣仙门视为邪魔外道。你自身尚且不为中原武林所容,怎么还拉我中原弟子入这贼窟呢?”
赵绰还要争辩,小春却不耐烦,气道:“你们两个没一个有用,还想收我为徒,想得倒美!”
赵绰笑道:“小子,别仗着你有点小聪明,就敢在我面前耍横。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落在我的手上,要是不答应做我的徒弟,信不信我把你抓到云南,让你三年五载回不来家,见不到你那可怜的老娘?”
小春大惊,登时破口大骂:“呸,老无赖,臭无赖,不要脸。我帮你赢了这何老头,你却反过来要挟我,恩将仇报的小人,我呸我呸。姓何的,你来救我,我给你当徒弟。”
何三水笑着就要答应,赵绰却抢先道:“小子,你可想清楚了,跟了他去青城派当了道士,可就娶不了老婆,生不了娃娃。你受得了吗?”
如此一言,小春果然不言语了。
赵绰哈哈大笑,这时只听山间呼喊愈近,赵绰不敢久留,便提着小春往山间一跃,蹿来跳去,在一处悬崖峭壁停了下来。
小春十分恼火,骂道:“你说话不算话,真是可恶。我叶小春在嘉兴,也算是个十足的小痞子,没想到今天碰到个老痞子。”
赵绰哈哈大笑:“小痞子和老痞子,本就是一家人。你这么说,可是同意拜我为师了?”
“拜你为师,想得倒美!”
“我当然想得美,就看你让不让我美梦成真了!”
小春瘪嘴道:“拜你为师有什么好处?方才你们说话我可都听见了,那何老头说你是邪魔外道,我要是拜了你为师,我不就成了小邪魔外道?到时候人家都要来杀我,我不是太冤枉了。不成不成,我可不要拜你为师!”
赵绰笑道:“你这小崽子,还真是机灵。想这江湖之中,多少人觊觎我圣仙门的冲灵刀法,我都看不上眼,今日想收你为徒,却遭你百般嫌弃,当真是我的命数。我再问你一遍,你真不愿拜我为师?”
小春道:“不愿不愿,强扭的瓜不甜,牛不喝水也不能强按头,是不是?”
赵绰哈哈大笑,竟道:“我姓赵的邪魔外道,偏爱做这等强按头的事。你要不答应,我就陪你在这山上耗着。反正你急着回家,我却没什么要紧事做。”
小春气得一蹦三尺高,又是破口大骂,那赵绰只听得一脸微笑不改,两只脚也是寸步不挪。小春骂得累了,不禁心道:“想我叶小春长到这么大,耍无赖的本事天下无敌,没想到今天碰到了祖师爷。这老贼武功高强,我要是执意不肯拜师,肯定逃不掉。可我要是拜了他为师,好端端变成了小邪魔外道,那也不成。不如我先从了他,等我回了嘉兴就翻脸不认账,他也奈何不了我!”
如此想来,小春笑道:“我想通了,认你当师父也没什么不好的,我答应你就是了!”
小春心里的主意,赵绰怎会不知。然而他心知小春诡计多端,眼下能逼他就范,已经很不容易,往后的事也管不了了。当下在这明月山间,悬崖峭壁,小春依赵绰的指示行拜师之礼。
赵绰甚是高兴,不住道:“好,好,没想到我姓赵的活到六十三岁,又收了个好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