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无尽寒苦,终窥得匆匆一面

北去的大道旁,一个茶棚。

道上偶尔有些行人走过,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行途的风霜,虽然行途不易,但每一个人都有他们来去的目的。

路旁的茶棚是一个简易的木屋,屋外搭起一个遮阳的布棚,里面摆了几张桌子,几条板凳。过往的行人三三两两来到棚子下,招呼茶老板给他们倒上一碗热腾腾的茶水。每一个人都话不多,喝着茶水看着远方。人是疲惫的人,天是沉寂的天。

然而,有一个从大道的南面走过来的人,他不知道要去哪儿。

七月,虽还未入秋,但此时的风里已暗含丝丝秋的惆怅,秋的萧瑟。

他的头上戴着一个斗笠,一个陈旧的斗笠。一身灰白的衣衫,就是一个乡下庄家人劳作时穿的衣服。不过,他还是和庄稼人不同。因为,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剑,一把极其普通的剑。剑虽然普通,但拿在这样一个貌似庄稼人的都手里就显得不寻常了。然而,谁会在意?

他的另一只手上牵着一匹马,这马就和他的人一样,也是漫无目的的走着。握剑的手和牵马的手掌上,都缠着灰白的布条,就像戴着一副半截的手套,露出十根葱白的手指。

他的脸上已经布满灰尘,一双忧郁的眼睛望着路的尽头。嘴皮发干,心里发苦,这一双眼中似乎无时无刻不想留下泪来,可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也许,泪已干,心也即将枯萎了。

他在茶棚前停住脚步,抬眼环顾,路还是路,天从未变过。他的路,不知道在哪里。他的天,一片昏暗。

他走了进去,坐了下来。

“伙计,来一碗茶!”

听到他的声音,茶棚里喝茶的人都看了过来,见到他这身打扮,分明是一个看似二十七八的美男子,可声音听来倒像一个女子。不禁个个饶有兴致的多看他两眼,见他无精打采的只会发愣,都觉无趣,低下头继续喝茶。

那茶棚的老板提着茶壶,拿了一个大碗出来。四处观望,似乎在找刚才要茶水的女子。可这里十几人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哪里有什么女子?

他有些不耐,将手中的剑拍在桌上,叫道:“眼瞎么?”

茶老板一愣,急忙赔礼道歉,把他的马拉到旁边树上拴好,走过来一面倒茶,一面偷眼打量着他。他的眼呆滞无神,全然没注意到茶老板这么看着他。

与此同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东面大道上传来。转眼间,一匹黑马驮着一个汉子卷起漫天沙尘疾驰而来。

人还在远处,只听他大喊道:“快快快,倒三碗茶来!”马不停蹄,一路狂奔。

茶老板一惊,茶水洒了他一胸口。

“你!”

“锵!”的一声,剑已出鞘。

那黑马带着尘沙狂奔而至,眼看就要撞上来了,茶棚里喝茶的人惊叫着跳将起来,跑出茶棚躲避。这汉子一脸尘土,行色匆匆,奔到近前一提缰绳,黑马前蹄高高扬起,长啸一声,稳稳钉在地上。哗啦啦,尘沙侵袭了整个茶棚,迷得茶老板和他睁不开眼睛。

这骑马的人不由分说,抢过茶老板手里的茶壶,把壶嘴含在嘴里咕嘟咕嘟猛喝起来。整整半壶茶水一眨眼间被他喝了个底朝天。待得茶老板睁开眼睛,只听得咣当一声,茶壶被骑马的人丢在桌上,也多了十几枚铜钱。

茶老板捡起铜钱,再向骑马的人看时,只见他已去得远了。只留下漫天的沙尘久久不散。提起茶壶,摇了摇头,拿下肩上的手帕,开始擦拭桌上的灰尘。

他却呆了,看着远去的背影,久违的泪水在脸上流下两道沟壑。

只听他喃喃说道:“是他!……是他!”

不再理会刚才茶老板撒他一胸口茶水的怨恨,急忙拉过马来,跳上马背也随刚才那匹马跑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原来,这急匆匆冲进来的人就是要赶着去北寒山讨解药的神鸟堂弟子窦澈,而追他而去的人就是他的师姐卓婉秋。

话说,当年卓婉秋得知窦澈被魔教掳了去,自己又实在没能力上北寒山救他出来。只得随着八卦门弟子陈红怡四处寻访他师哥贾无修的下落,祈祷着有奇迹的发生能让窦澈逃出魔掌。可惜,奇迹还是没有发生。等到她陪着陈红怡找到贾无修和铁掌门钟道明二人也不见窦澈的影子,这才大梦初醒,终日抑郁寡欢,不知天地之大该何去何从。在陈红怡的劝说下,跟着他们回了八卦门。钟道明也和他们道别后,自回铁掌门去了。

当年大难离散,一晃就是十几年,不曾想今日在这里遇见。

一个月前,萧家堡召开英雄会的请帖送到八卦门,陈红怡和贾无修二人带着十三岁的儿子贾俊,十一岁的女儿贾蓉,协同卓婉秋往东而来。卓婉秋随着陈红怡等人一路走来,见他夫妇二人拥着子女,一家人幸福甜蜜,自觉更是凄凉无依。想到自己处境,留在这里本就是最大的错误。即便没了父母,没了师兄,没了日夜想念的窦师弟。天下之大,哪有她不能去的地方?便辞别陈红怡夫妇,独自一人改成男子打扮,浑浑噩噩的往北走来。

卓婉秋时下也是一个三十有余的女子了,只不过她还是一个未嫁之人。风华不失,比起十七八岁时的身姿更加迷人。她这一男子打扮,倒成了一个二十七八的俊美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