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义士身死家道落 恶霸更欲占良宅
黄铎一惊,大声道:“里面的是福伯吗?”府中出奇的一静,随即大门被打了开来,一个莫约五十多岁,国字脸,两鬓已霜的汉子,走了出来。那汉子端详了黄铎一会儿,忽的一把抱住黄铎,两行老泪奔涌而出,哽咽道:“少爷,你可算是回来啦!”黄铎心下感动,亦是紧紧的抱住了福伯。
良久,福伯在回过神来,看着黄铎道:“没想到少爷现在都这么大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看旁边的萧玉滢,低声问黄铎道:“少爷,这位姑娘是?”黄铎还未说话,萧玉滢先道:“福伯,我叫萧玉滢,是他的好朋友。”福伯笑着点了点头,随即一拍脑袋,自怨自艾道:“老糊涂啦,还让你们在门外站着,来,来,我们去里面说话。”说罢,就牵着黄铎与萧玉滢往里走,萧玉滢看了二人相见场景,心中也是觉得感动,对这老人产生了莫名的好感,虽觉福伯此举唐突,却也没有反抗,由着福伯牵着自己往里走。黄铎边走边问道:“福伯,你刚才说的话却是何意?难不成有人在打我们黄门镖局的主意?”
福伯听到这话,不由得怒气冲天,脸涨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都一根根爆了出来,长长吸了一口气,道:“少爷有所不知,那日老奴随老爷等众人率众镖师护送朱三太子出城,受到多铎阻截,恶战中老奴背上受了一掌,昏死过去。等老奴醒来之时,只剩满地遗体,老奴当时伏在老爷身前痛苦不止,本想伺机刺杀多铎为老爷报仇。后遇到逃出城家丁说不见了少爷的踪影,老奴当时心想,老奴这条老命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既然少爷杳无音信,老奴就要为老爷和少爷守住这份家业,直到少爷回来,天幸终于让老奴等到少爷了!”说着抹了抹眼角的泪痕。
黄铎颤声道:“福伯,我来迟了,这些日子苦了你了。”说罢便要跪下,福伯连忙扶住,惊道:“少爷快快请起,万万使不得,这可折煞老奴了!”随即又道:“却说后来鞑子灭了大顺,一统九州。鞑子皇帝知道汉人势大,如若保证必定重蹈蒙古人的覆辙,于是提出要满汉一家,只要肯归顺满人统治,便既往不咎,并轻傜薄赋、革除积弊。少爷,容老奴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鞑子做了皇帝,老百姓过得反而比大明朝和李自成时候好了百倍千倍。”
见黄铎脸上露出急切的神色,福伯笑了笑,道:“人老啦,说着说着又说岔了。原本老奴带着尚在的镖师们守着镖局,时不时接几趟生意,江湖上朋友知道老爷的事迹,也颇为佩服,一般也不会与我等为难,日子也算过得去。直至去年,忽然有一天四象门少门主臧帅来镖局,说是想要买下镖局这块地,老奴想这是老爷的基业,岂能转手他人?便婉言拒绝了,之后此人又来提了几次,老奴一一拒绝,最后一次临走时,臧帅冷冷留了一句话:‘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他日定叫你后悔今日之举!’老奴本想这是他一时狂言,也没在意。哪晓得自此以后,镖局的每趟镖都走的极为不顺,每每均有人劫镖,后来有镖师听到劫镖之人无意间提到了四象门,众人这才晓得都是四象门背地里搞得鬼。镖师中有几人气不过,便合伙去四象门评理,那臧帅却道:‘你们自己没这本事怨的哪个?劫匪的话又如何能做得数,难不成你娘提到了我,你便成我的儿不成?’镖师们都是粗人,哪里受得住这种羞辱,一语不合便打了起来,不料那臧帅功夫高强,下手毒辣,把几名镖师打成重伤,回到家中便撒手去了。老奴料知此事不能善了,便遣散众镖师回家,独身一人留守在镖局之中,今日原以为是四象门的人来上门滋事,不想竟是少爷回来啦!”
黄铎想到自父亲去世后,家业险些不保,全靠这个忠心不二的管家全力维护,不禁又是羞愧又是感激,拉着福伯的手,感动道:“福伯,真是苦了你了,没有你,我黄家早已荡然无存!”福伯亦是老泪横流道:“少爷万不可如此说,老爷对老奴恩重如山,老奴无以为报。”萧玉滢在一旁看的感动,红着眼圈默默地抹着眼泪。
黄铎又道:“那个四象门是什么来路?竟然如此欺负人!”福伯沉声道:“少爷有所不知,那四象门本是中原门派,在江湖上有不小的名气,掌门臧霸江湖人称‘铁爪龙王’一手青龙爪威震中原,当年因不愿归顺闯军,被迫举家出走,定居在了扬州。此人功夫了得,兼之与官府联系密切,现在也早已是扬州一霸。”黄铎眉毛一竖,冷笑道:“福伯,既然他们都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那我倒要去会会这个铁爪龙王,看看他到底有多大能耐!”
福伯一听,大惊失色,两只手掌挥的拉风箱一般,连声道:“不可不可啊,少爷,你是黄家的唯一血脉,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向老爷的在天之灵交代啊?”萧玉滢听到这话,虽然眼角仍挂着泪花,却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福伯,他现在本事大的很,就算打不过,也不至于出什么事。”福伯将信将疑的看向黄铎,问道:“少爷,萧姑娘此言可当真?”黄铎心知倘若不让这老人知道自己能耐,他必然不会允许自己去寻衅那四象门之人,微微颔首道:“我现在功夫应该不在父亲当年之下。”说罢,一掌朝着院中练功桩拍去,只听一声清响,碗口粗的练功桩应声而断,断裂之处平整的犹如刀斧切断一般。
福伯又惊又喜,浑浊的眼睛刹那间透出一丝精光,惊叹道:“没想到少爷已经练成了这等本事!这下何愁镖局不兴!”又道:“少爷和萧姑娘少歇,我去将镖师们唤回来为少爷助拳,人多了也能重新打亮我黄门镖局的名号!”说罢,兴冲冲的朝外走了出去,黄铎还没来得及喊住福伯就已经出了大门,萧玉滢笑道:“我们的黄大侠这下要一战成名啦,小女子见过黄大侠!”黄铎脸一红,道:“滢儿,连你也打趣我。”萧玉滢抿嘴笑而不语。
不多时,福伯便带着十余个汉子匆匆走了进来,对着黄铎道:“少爷,这是老爷当年在时跟随老爷的镖师,听得少爷要重振镖局,都主动提出要出一份力。”带头那汉子看着黄铎,眼神中透露出惊喜,道:“少镖头,你都长这么大啦,上次见你才到我这儿呢!”说罢,拿着手往肩膀划了划,黄铎看此人眼熟,思索片刻,喜道:“你是孙叔叔!”那汉子大笑应道:“难得少镖头还记得我孙大为。我们这些老兄弟都受过总镖头的恩惠,总镖头如今不再了,我们唯少镖头马首是瞻。”说罢,疑虑的看着黄铎,欲言又止。
黄铎看了孙大为一眼,和声道:“孙叔叔有话但说无妨。”孙大为涨红着脸笑了笑,担忧道:“少爷,不是兄弟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四象门在这里势大人多,高手如云,少爷去不一定能讨得好。”黄铎笑道:“孙叔叔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孙大为见他执意如此,便不再多言,心想:“倘若真的不敌,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护住少镖头安全。”
黄铎侧头问众人道:“那四象门都做哪些买卖?什么买卖最赚银子?”众人均道:“摇钱树无非是黄与赌的生意!”黄铎思考片刻道:“落入妓院都是可怜人家的姑娘,我等也莫去与她们为难,既如此,我们便去四象门的赌场会会他们。”说罢,众人也不多话,福伯喊了一名熟悉赌场的镖师带路朝赌场而去。
不一会儿众人便来道一座宅子门口,黄铎乍一看,好一座豪华大宅,鎏金牌匾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四象赌坊”,有道是:
鎏金牌匾射霞光,貔貅怒目几欲狂。
摇蛊阎罗笑里刀,座上小鬼愁断肠。
待黄铎等人走进一瞧,四根金龙红漆柱伫立宅中,宅中人声鼎沸,二十余张大桌座无虚席,赌类齐全,六博、塞戏、马吊、押宝、花会、字宝等各类赌法应有尽有,看的黄铎不禁一阵眼花缭乱,饶是他心里有所准备,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孙大为见状,对黄铎道:“少爷,今日我们匆忙,不见得讨得到好,不如回去从长计议?”黄铎刚要作答,只听见赌场内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笑声:“哟,这不是我们黄门镖局的福管家嘛,怎么,镖局没生意做了想来碰碰手气?”黄铎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走出来一个摇着纸扇的消瘦青年,脸色蜡黄,眼袋浮肿,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只见他正一脸嘲弄的看着福伯。
福伯也不理睬,低声对黄铎道:“少爷,此人就是臧帅。”黄铎点了点头,转头对臧帅道:“开门做生意,来者便是客,难不成我们来不得?”臧帅眼中浮现出一丝厉色,随即笑道:“这位兄台说的是,是在下失言了,既如此,在下陪兄台玩玩。”黄铎点头道:“好啊,在下不通赌道,我们就玩点简单的,猜大小吧。”臧帅道:“听凭兄台吩咐。”正是:家受欺凌愤不平,少年怒闯销金窟。却问黄铎这一去是怎一番光景,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