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9 三个窟窿
卓曼莎是一个很简单的人，可是这世上有谁真正了解她？
步野完全是按照自己的直觉判断，觉得卓曼莎应该不会再想看到夜契丽王城，甚至不想呆在夜契丽国界。所以他虽然让红云向低空降去，却还是一直向着南方猛飞，直到出了夜契丽国界。
天地知道那边是哪个国界，可至少国界线是如此明显，这边是绿地，地边是沙漠，绿地与沙漠之间有两列建的高高的岗哨。
来到了沙漠上空后，步野又有些犯了愁，难道让卓曼莎在沙漠中休息不成？于是他又只能继续向南飞，直到在沙漠中看到了一个小小绿洲，最后在那绿洲中间的小湖边落了下来。
抱着卓曼莎来到湖边的草地上，将之平放一个青草比较茂盛的地方。
坐在卓曼莎身边愣了一会之后，步野站起身来，直接到小湖边把卓曼莎的面纱洗干净，而后又去卓曼莎擦拭还带着血迹的脸。
如此三次，笨手笨脚的他总算是把卓曼莎的脸擦干净了，而后却是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这才是他第一次次真真正正地完全看到卓曼莎的正脸，而且又离得如此之近。
这一刻，步野宁愿相信卓曼莎并不是这桥首星上任何人类的孩子，而是造物主所赐。或者，是那星神之魂慢慢改变了她的容貌也说不定。
总之，她的美已经不像是人类所应有。
只说容貌的话，在步野的眼中，卓曼莎兼具正统的东方人的柔和之美。又有一些桥首星上少数异族的特点。是一个有着少量异族血统的混血。
而气质。其实她最异于常人的也是气质，那气质才真是不像人类所拥有。此时当她处于昏迷中，步野方看出，她的气质既不是空灵也不是神秘，而是一种另类的孤独。就像是无人能真正明白宇宙一样，它的的孤独是什么样的，那么卓曼莎的孤独也是什么样的。
你明知道她是如此孤独，却根本解不开。
常有人抱怨上天生他们下来就是受苦的。那么卓曼莎又应该抱怨什么？
步野也不知道。
他知道的是，恐怕他也无法走进卓曼莎的内心。从此以后，她将继续孤独她的，而他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可是……
为什么自打患上癌症，心性大变以后，第一想要留在一个人身边……
他还以为那样的步野已经完全死掉了，他早就获得了新生，灵魂也已升化，不论那升化是好是坏是善是恶是正统还是邪魔！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甚至，这种感觉让他感到害怕。
他想要完全控制自己的情感。不想受任何人左右。
任何人！
步野费了很大力气才将目光从卓曼莎脸上猛地移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站了起来，一个人走到了小湖边，看着湖面出起神来。
他强行让自己把思维转到接下来所必须做的事上，希望能捋清思路。
可还没想多大会，卓曼莎那边就传来了急促的呼吸声，甚至还伴随着低语。
步野连忙转身看去，却没看到卓曼莎睁眼，她在做恶梦。
可如果只是做恶梦也就罢，问题是她现在还有很重的内伤，才说了两句梦话胸口嘴中便便开始向外渗血。
步野连忙奔了过去，在卓曼莎身边半跪下，一边抓住卓曼莎的胳膊，一边喊道：“卓曼莎！醒醒！”
现在卓曼莎最好能完全保持平静，哪怕较急促的呼吸也会伤到自身。
但是，步野手上明明已经用了力，喊的声音也较大，却依然未能把卓曼莎唤醒。
这个时候，他总算是想起了自己的界元里还一点从红光那里换来的疗内伤的丹药，立刻取了出来，捏开卓曼莎的嘴，然后用之前在温室中得到的那枚水系珠子凝水化开送了下去。
也不知是疗伤药起了作用，还是卓曼莎的梦境发生了改变，总之，她的呼吸开始平复，也不再渗血。
不过，她嘴里却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步野凑近了细听却因为她的话并不连贯而完全没听懂。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已是慢慢过去，到了傍晚。
步野正坐在卓曼莎身边想事情，忽地感觉有异，立刻朝卓曼莎那边看去，只见卓曼莎眼皮轻颤，而后终于睁开了眼。
“你醒了。”步野松了口气，挤出一丝轻松的笑容道。
“嗯。”卓曼莎应了一声，一边起身一边向四周打量，“这里是哪？”
“夜契丽南部的国家。”步野道。
听到夜契丽三字，卓曼莎的眼神微微变化了一下，不过完全看不出她的真正想法。
她再次抬眼看向步野：“谢谢。”
步野笑道：“不用老是跟我这么客气。”
“我要走了。”卓曼莎忽道。
步野不由愣住，问道：“你有了新的目的地了？”
“不是我的目的地，但是我不得不去。”卓曼莎眼睛清澈如水，看着步野道。
“我不明白。”步野道。
“我也是在刚才的昏迷中才明白。”卓曼莎道。
“明白什么？”步野疑惑道。
“我跟你说过，当我在星神庙中冥想的时候，我可以看到一些星座。”
“嗯。”
“原来，只要我选择它们中的任何一个，它们就会给我力量。”
“然后呢？”
“我就必须去做它们让我做的事。”卓曼莎语气平静地道。
“任何事？！”步野皱眉道。
“任何事。”卓曼莎轻声重复道。
“那这岂不相当你把自己卖给了它们？！”步野不自觉地加大了声音。
“算是吧。”
“你……”步野当真是又气急，只说了一个字就再也接不下去。
就在这时，卓曼莎忽地微蹙眉头。向步野解释道：“我当时说了两遍‘我不去’。说了一遍‘我只是不想去’。又说了两遍‘我不想去’，每一遍都是发自内心，如此认真，但根本没有人听我的。而我想做的，只不过是决定自己的命运，我从来没想去影响别人。当我发现我的话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时，当我看到连父王、母后，所有人都站在他们那边时……我忽然再也不想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只想离开。”
卓曼莎说的很平静，但是直到这一刻步野才第一次设身处地为当时的她考虑，明白了她当时的感受。
“然后我就听到了它们的声音。它们说可以给我力量，我也可以借此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是我根本不知道要力量有什么用，那时候的我只想死。所以我告诉它们，我不需要，我只想离开这个世界。但是，当我从它们那里离开后，我看到了你。我知道，你全是为了帮我。然后我又想到你苦口婆心告诉我的那些话，觉得欠你的。于是突然又找到一点需要力量的理由。然后我就又回去了，向其中的一个说我需要力量。”
“轰！！！！”
步野脑中电闪雷鸣！
他万万没有想到，卓曼莎之所以会陷到这一步竟然是因为他！
卓曼莎说的从它们那里离开后，必然是他正被苏世勋击伤之时……
步野可以理解，但感情上却无法接受。
好一会之后他才颤声问道：“那现在它们需要做什么？”
“离开。”
“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
步野痛苦地皱着眉，终于忍不住一拳捶向了地面，对着地低声道：“你怎么这么傻？”
“生和死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当时既然做出选择可以帮到你，我就那样做了。真的谢谢你。实际上你当时会陷入困境也是因为我，所以我其实根本没有帮到你，我只是在为自己惹下的事情负责。如果以后再有机会的话，我再还你吧。现在，我真的得走了。”卓曼莎无比坦诚地道。
“等等！”步野忽道。
卓曼莎的所有的解释都说的通，他甚至不会因此就觉得完全是他自己害了卓曼莎，他也不会太过愧疚。怪只怪卓曼莎是一个如此特殊的人，而他自己同样是一个怪胎。
但是，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
就算他曾经身患癌症，觉得整个一片黑暗，但至少他曾经沐浴光明！
而卓曼莎呢？
她对这个世界完完全全，没有一丁点可以眷恋的！
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
步野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然后看向卓曼莎，说出了一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能实现的话：“我希望还能有机会带你一起认真看看这个世界，它其实没那么坏，你也可以从中找到乐趣。”
卓曼莎醒来后第一次向步野展露微笑：“我相信你。你是这个世界上只会让我意外，却从不让我失望的人。”
面对卓曼莎的笑容，步野短暂失神，他相信任何一个第一次看到她的微笑的人都会失神，包括女人！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卓曼莎那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在讽刺他？
不可能是讽刺，因为她根本就没那个细胞，所以就当是夸吧。
那么她的微笑，其实仅仅是因为她要走了。
“给你的面纱。”步野连忙把卓曼莎的面纱从腰间掏出来，递了过去。
“我不需要了。”卓曼莎道，不过也完全没说“送给你了”这样的话。
而后，卓曼莎忽地抬起头来，看向天空，然后对着天空缓缓张开了双臂。
本就已是黄昏，天空却随着她伸开双臂的动作加速黑暗下来。
原本还隐在黄昏天幕后的星辰提前亮起，越来越多。
卓曼莎放下手来，平静地看着步野。
而后……
恐怕连她自己都不会想到她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轰！！！！！”
一声巨响，卓曼莎瞬间消失当场。
但是，她并不是瞬移消失的。而是以超出了一切的速度。甚至是以超过了她之前斩断了古剑玄右臂那一剑的速度冲向了天空！
所以。当她以那样的速度冲起，瞬间她原本停身处附近的一切都遭了殃，包括步野，甚至是整个小小的绿洲！
超级巨大的劲风平地而起，刮向了卓曼莎消失的轨迹上。
步野“呼”一声便被劲风卷起，完全失去了平衡冲向天空，不止是他，卓曼莎站立处的青草。更远处的草皮，乃至绿洲里的所有胡洋树，甚至绿洲中心的湖水，更甚至是绿洲外援沙漠……方圆百里的地面，一切的一切，全都被硬生生拔了起来！
从远处望去，便能看到沙漠中以那绿洲为中心突然间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锥形波！锥形波的下沿边缘几乎连到了天边，那感觉，甚至有点像是世界变成了一幅布画，而有人揪住了布画上的一个点。整体地往上提。
可这锥形波还不止一个，天空中在云层的高度还有一个更大更尖的锥形波。就像天都被捅破了；再往上，桥首星最外围的平时根本看不到的大气层处，也有一个同样巨大的锥形波捅了出去……
而当步野还在狂风的携裹下随着最下面的那个锥形波向上飞时，卓曼莎早已完全离开了桥首星，甚至是离开天桥星座，消失在了茫茫宇宙中。
等红云终于最先在锥形波中找回了平衡，并在空中接到了步野把步野带到了锥形波之外，步野眼中已经只剩下那三个捅破地，捅破云，捅破大气层的大窟窿，并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清晰度看到了外面的宇宙。
那么，就这样结束了……
终生都不会再见了吧……
再不甘心也只能这样了……
再生气也挽回不了什么……
可步野仍然不愿离开，他依然让红云停在空中，就那么通过更上方的那两个大窟窿向格外清晰的宇宙中望着，就像是他还可以看到卓曼莎。
看着看着，他突然看到宇宙中有星光闪现，而后，那一点星光竟是越来越亮，直接逆着那两个大窟窿向下飞来！
步野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是红云那有些畏怯的吐噜声已经告诉了他那并不是幻觉。
步野第一反应就是感觉躲，但是却又忽地觉得这可能和卓曼莎有关，于是强忍着心中不安眯眼细看。
就在这时那一点星光已是极速冲下，虽然亮，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并没有因为离得更近了就变大，直冲步野！
这一刻，至少步野没有感觉到丝毫危险。
于是他猛地抬起了左手，迎向了那一点星光飞来的方向。
无声地，那星光撞在了步野左手上，立刻停了下来。
而后，那星光就像是蒲公英一样冉冉升起，飘向了步野的额头。
步野这下更是确信无疑，这是卓曼莎留给他的。
于是他完全没躲，任那一点星光轻触自己的额头。
星光猛地一闪，而后彻底消失。
而步野脑中，红色的界元旁边却就此多了一点星光！
步野立刻将心神沉入星光中，然后就在里面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旋律，正是他曾经为卓曼莎哼的那首曲子，只不过这一次是由卓曼莎亲自哼唱，比他自己哼出来的还要好听了一百倍……
步野不由苦笑出声，走都走了，还要打击自己一下。
而后步野很快面色微变，这已经不是原来的那首的曲子了！卓曼莎不仅做出了大量了的改动，还为这首曲子中加入了那可以牵动魂云共鸣的力量！
“呼……”
步野猛呼出一口气，将心神从那曲子中收了回来，再次看向天空。
现在不是听曲子的时候，也不是提升的时候，现在只是他目送卓曼莎的离开的时候，哪怕他已经看不到她。
“我要为你做点什么……”步野喃喃自语道。
过了一会，步野又望着天空补充道：“不，是为我们，毕竟我自己也很想做这件事……”
“不管我会因为这件事得罪多少人……”
步野如此小声说着，默默做着决定。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有些落寞的嘶鸣声响起。
步野和红云同时转头看去，便看到了孤零零的魂魇。
“和我一起走吧，等她回来。”步野向魂魇苦笑道。
“唏律律！”
魂魇点了点头，眼中早已满是泪水。
步野走了，先回到了夜契丽城，再未和夜契丽王室的任何人多说一句话，便带着所有门人离开了夜契丽。
而后，所有人都知道他心情不好，劝他不如早早回生化门休养，这里的事可以放心交给他们，但是步野却直接拒绝了。
直到一个多月后，彻底完成了所有任何的步野这才和大部队一起回到了生化门。
亲自向燕向北交接过后，步野便一头扎进了青衣峰双晨院，再也没出过双晨院的大门。
而与此同时，在夜契丽发生的事再也没能压住，彻底在整个太歌范围传开。
正地宗名声完全扫地！
但是，他们又怎会知道，步野还在惦记着他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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