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商议（下）

“岂有此理，谷福康胆子也太大了，沐王府的事皇上处理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的，他居然敢胡乱插手。此人原本是王振所委派，很可能跟喜宁一样也是魔教中人，我马上派人去云南把他抓回来，严加审问。”

成敬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之色，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云南的局势如今复杂，连朱祁钰都必须小心应对，任何决定都先与于谦，胡濙等这些朝中重臣商议，唯恐一个不小心，让云南也乱起来。

然而谷福康身为镇守太监，不但不为皇上分忧，反而火上浇油。谷福康这么做，要么是蠢到极点，要么就是别有用心。

“不用。”看到成敬对谷福康动了杀机，胡濙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然后淡淡的说道：“云杰和杨善目前就在沐王府。云杰聪明伶俐，心机深沉；杨善能言善辩，成熟稳重。有他们两个在，相信谷福康掀不起什么风浪。若谷福康真的是魔教中人，我们正好放长线钓大鱼，通过他把魔教的人揪出来。”

从去年到现在，胡濙一直都在暗中追查魔教的踪迹。但可惜魔教实在是隐藏得太深了，胡濙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疑似魔教的人跳出来，胡濙才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呢。

“哎！惭愧啊！”成敬脸上流露出一丝愧疚，他长叹一声，一脸苦涩的说道：“我这个东厂督公算是白当了。要不是有胡大人在，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东厂是皇帝的耳目，密探遍布大江南北，势力庞大。而成敬身为东厂督公，云南的那边的消息，居然是从胡濙这个礼部尚书嘴里听说的，这实在是有点不像话啊。

老实说，成敬现在真的是有点羡慕胡濙。

一个七十五岁，在礼部混吃等死的老人，凭借着过去几个老兄弟还有一些故人之后。先是说服草原大汗脱脱不花投靠大明，让草原陷入内乱；接着策反福建沙县的叛军，平息了福建的叛乱；如今又在云南稳定住了局势。

而自己，手下掌控着大明最高的情报机构，不但碌碌无为，甚至还被手下欺瞒。比起胡濙，真的差太多了。

听到成敬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沮丧，胡濙看了成敬一眼，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公公原本就是胸怀天下的读书人，根本就不适合掌管东厂。更何况皇上和公公都是突然登上高位，之前全无半点根基，现在觉得有心无力也是很正常的。”

自从明成祖朱棣建立东厂那一天开始，东厂在百姓眼中就是一个邪恶的组织。

仗势欺人，欺上瞒下，陷害忠良，鱼肉百姓，这几十年，东厂仗着皇权无恶不作。

因为东厂是皇帝耳边，专门监察文武百官，再加上领头的人是身体残缺的太监，所以又被称为阉党。

在朝廷之上，内阁和阉党那是水火不容，斗得如火如荼。在读书人眼中，东厂就是祸国殃民，必须要除去。

成敬既然能够金榜题名，肯定是饱读诗书。身为一个读书人，成敬当然是对东厂深恶痛绝。

可惜的是，造化弄人。一个饱读诗书，内心极度痛恨东厂的人，在阴差阳错之下，居然成为了执掌东厂的督公。

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傲气，成敬虽然成为了东厂督公，但是他对东厂上下没有一点信任。若非东厂督公这个位子太重要了，除了从小陪伴自己长大的成敬，朱祁钰信不过任何人，成敬早就辞了这差事了。

其实胡濙早就现，成敬虽然执掌东厂，但在内心深处却是非常抗拒的。平日里除非是危及到朱祁钰的事外，其他的一些事，成敬都是敷衍了事。

当初在肃清王振余党后，朱祁钰不只一次要求成敬彻查和太上皇有关联的官员。但成敬每一次都是嘴上答应，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行动。

更何况，成敬的东厂督公之位和朱祁钰的皇位一样，都是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之前并无半点准备。

朱祁钰当皇帝，好歹还有一个成敬可以完全信任。可是成敬当了东厂督公，他在东厂内可以信任谁呢？

东厂是一个很大的组织，全国那么多密探，想要完全掌控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成敬还心存抗拒，三心二意。

没有信任的得力助手，再加上成敬对东厂又有抗拒之心，所以朱祁钰登基之后，东厂和锦衣卫全都很窝囊，没有一点作为。

若天下太平，东厂和锦衣卫窝囊是一件好事。然而现在天下大乱，兵荒马乱，人心不稳，东厂和锦衣卫空有强大的实力，却无法挥作用，这的确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情。

胡濙的话让成敬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思索了片刻之后，突然开口说道：“那个方云杰好像挺能干的，反正他现在是打着东厂的旗号在办事。等这次云南的事处理好了之后，索性就让他到东厂来帮我吧。”

方云杰，这个默默无闻的名字，如今在成敬这种知情人耳朵里，那可是如雷贯耳。

朱祁钰这个皇帝是对方云杰恨之入骨，因为方云杰把朱祁镇这个太上皇救了出来，但是成敬恰恰相反。

去年在塞外的光辉战绩，让成敬对方云杰非常欣赏。

如今听说方云杰在云南又有了杰出的表现，成敬自然起了招揽之心。

就像成敬之前说的那样，反正方云杰现在是打着东厂的旗号在外面招摇撞骗。既然方云杰那么能干，自己在东厂又没有信任的人，索性就让他名正言顺好了。

方云杰才智过人，有勇有谋，更难得是心中有良知。有方云杰帮忙，成敬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更好的掌控东厂。

听到这话，胡濙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苦笑着说道：“公公三思啊。”

成敬的想法是不错，但可惜他不了解方云杰。

方云杰假冒东厂钦差之时，惹出来的乱子一个比一个大。要是方云杰真的加入东厂，那岂不是要弄得天下大乱。

看到胡濙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成敬眉头一皱，很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胡濙看了成敬一眼，然后说道：“方云杰用东厂钦差的身份把谷福康吓走后，沐僖原本打算铤而走险，强攻沐王府，但是被方云杰用谎言骗过。沐僖最后不但退兵，还让城外的两千锦衣卫进城保护沐王府。”

“居然还有这种事？”听完之后，成敬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了一丝欣赏。

能够在危急之时，挺身而出扭转乾坤，方云杰能做到这一点的确很不容易。

不过在欣赏之余，成敬带着一丝好奇，问道：“方云杰到底跟沐僖说了什么？”

“他出了个馊主意，先让沐僖诬陷沐夫人红杏出墙，然后让沐僖栽赃陷害，诬陷玉仙郡主和沐夫人勾结，意图借助沐家军给太上皇复辟。沐僖听了后，觉得胜券在握，所以就退兵了。”

胡濙看着成敬，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一方面聪明绝顶，一方面胆大包天，方云杰的确是让人又爱又恨，但又欲罢不能。

如今成敬只见过方云杰聪明绝顶的一面，当然是满心欢喜的想要招揽。待会儿，等成敬见识过方云杰胆大包天的那一面后，胡濙就不信成敬还能笑得出来。

果然，成敬在听了之后，拍案叫绝。

“天啊，这小子真是满肚子坏水。不过当时情况危急，他在情急之下出此下策，也是无奈之举。不过我记得这小子之前对玉仙郡主心存仰慕，没想到这次为了脱身，居然把玉仙郡主推到火坑里。”

方云杰和钱玉仙那点事，成敬也是知道的。当初成敬还帮着胡濙演了一场戏，准备让钱玉仙退婚后，投入方云杰的怀抱。但可惜方云杰突然改变主意，不愿意趁人之危，所以此事才作罢。

把一个曾经暗恋的女人，推到火坑里，这可不像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啊。

听到这话，胡濙长叹一声，一脸苦涩的说道：“哎！他哪里是把玉仙郡主推到火坑里啊，他是准备把我们推到火坑里。”

成敬很疑惑的看着胡濙，问道：“此话怎讲？”

在成敬看来，方云杰做得很好，不但机智过人，而且有勇有谋。虽然手段略显卑鄙，但考虑到当时的情况，也是情有可原的。

方云杰做得如此出色，成敬想不明白，为什么胡濙会一脸的苦涩。

胡濙看着成敬，苦笑着说道。

“沐夫人原本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情郎，只是迫于家族的压力之下才嫁给沐王爷做小妾。沐王爷年过半百，膝下无子，但巧的是沐夫人进门后没多久就立刻怀孕，并且生了一个儿子。方云杰就教沐僖诬陷沐夫人和老情人私通，所生的儿子并非沐王爷的骨肉。”

“等沐僖把谣言放出去后，方云杰就会在京城散布谣言，说当年吴太后原本是汉王府的侍女，汉王谋反，先帝御驾亲征平乱之后，在回京的路上招吴太后侍寝，还没到京城，吴太后就有了身孕。因此吴太后所生的儿子，不一定就是先帝的骨肉，有可能是汉王的。”

听完方云杰完整的计划后，成敬倒抽一口凉气，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他是想通过这两件陈年往事把沐王爷的儿子和皇上联系在一起，逼皇上支持小王爷。”

成敬很快就明白方云杰的用意，但是脸上同时也露出了一丝恐惧。

老实说，在此之前，成敬根本就没有想过，朱祁钰的身世会有那么大的一个疑点。

如今听到胡濙突然提起，恐惧从心底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净身入宫那么久，成敬早就麻木了，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像今天这样恐惧了。

“没错。”胡濙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只有这样，才能让皇上对沐僖痛下杀手，同时还能让钱家免受牵连。若不是因为这个计策他一个人完成不了，必须要老夫在京城里配合，恐怕当我们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这小子真的是胆大包天。”

成敬显得有些惊魂未定，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听说自己想要把方云杰招揽进东厂的时候，胡濙会露出害怕的表情了。

这件事要是闹起来，那整个京城就乱了套。

可以想象，朱祁钰为了稳定局势，一定会大开杀戒。而这个任务，肯定会落在成敬这个东厂督公的身上。

一旦把东厂和锦衣卫放出去，那他们就会像脱了缰的疯狗一样，大肆搜捕，朝中还不知道有多少官员要被牵连进来。

胡濙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任由京城的局势恶劣下去，必定想办法制止，从而保住朝中的官员。

到那时，整个京城会乱成一团，估计一时半会，没人会理会钱玉仙和钱家了。

想到这里，成敬才明白，方云杰由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牺牲钱玉仙。就像胡濙刚才说的那样，被推到火坑里的人是自己，不是钱玉仙。

之前成敬是很希望方云杰加入东厂，助自己一臂之力，但是听完方云杰的计划后，成敬后悔了。

让这样的家伙进入东厂，可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弄不好那可是要引火烧身啊。

然而此时，胡濙突然流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看了成敬一眼，慢悠悠的说道：“不过坦白说，这个计划只要稍微改一下，还是可以用的。”

刚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成敬一脸惊恐的看着胡濙，颤声说道：“胡大人，您可别乱来啊。事关皇上的身世，孙太后那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这事要是闹起来，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牵连进来。”

作为一个皇帝，只要有人威胁到自己的皇位，那么皇帝只会做一件事，那就是杀。

朱元璋当年为了巩固自己的皇位，前后杀了几万人，把当初跟随自己南征北战的老兄弟基本杀光了。

明成祖朱棣在攻入南京之后，也是杀得血流成河。

朱祁钰虽然不像前面两位皇帝那样杀戮果断，但是真要是逼急了，他也绝对不会手软。

天子一怒，伏尸千里，这不是开玩笑的。

“只要公公肯帮点小忙，老夫就能让它闹不起来。”

胡濙看着成敬，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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