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 武斗派

这是离锋见过的最不同寻常的佛祖画面之一,佛祖不再是庄严神圣仿佛从天上而来,而是一个光头的和尚

低低的额头上爬满皱纹,塌陷的双颊上涂着油彩,那条不知因为什么而睁不开的眼睛上方,两道金色的眉毛

嘴唇像是撕裂开一般,长袍外束着一条金光闪烁的腰带,在他身后,雄鹰啄食着他的身躯,仿佛永无止境

这就是佛家故事中的佛祖舍身喂鹰的故事,不知那个画这幅图画的画家到底是谁,看油墨,有年头了

敲钟人伸出枯木般的手指向了佛像,良久,直到离锋他们离开,敲钟人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

布满灰尘的酒馆之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扣在柜台上呼呼大睡,口水流了一地,即使是白昼

酒馆里依旧暗淡如黑夜,可这样一个地方,居然在城门口,即使是一座小的不能再小的城市,大小和一座镇子差不多

街道上嘻嘻凉凉的行人,小贩的叫卖声有气无力,城中透着一股破败颓废的气息

“刘老爷,还有一夜的时间就到地方了,为什么要停下来呢?”离锋开口问道

“两个原因,第一,你这个军医,可以把她留在这里,你也看到了,还算安全,第二,我们要准备一下,商量一下”

“好”

一边说着话一边看着这个街口的小酒馆,仿佛来自于黑暗之中,静,带着好奇离锋走了进去,身后跟着几位姑娘

昏暗的光线让人的眼睛不自觉地闭了起来,等到适应了房间的光线,首先看到的确是一幅幅酒柜上的画像

昨日,今日,他见了两次佛祖的画像,真是天壤之别,这里的佛祖身披长袍,端坐在粉色的莲花之上,双手合十,低吟...

拿出一坛子酒,取出几个破碗,冲洗干净自顾自的喝了起来,几位姑娘看了一眼布满灰尘的房间转身离开了酒馆

站在酒馆门口有的看天,有的看着街上的行人,有的看着窗户里面的人影,想象着他们的故事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婉儿喜欢猜测他们的故事,因为小时候离锋说他百无聊赖,无奈的时候就会这么做

或许相对于百无聊赖,小时候的锋哥更多的是无奈吧,而她何时可以找到师父说的人,找不到何以厮守此生...

柳飞絮看着两人都不言语,玩起了自己的飞镖,一把一把定在酒馆门口的柱子上,走过去拔出来走回去扔出去...

颜若水看了两人一眼摇了摇头,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虽然离锋没有说去哪里,但隐约间她猜到了一些

这次相见,她总觉得有些不对,离锋似乎不是之前的离锋了,多了一种指点江山雄姿英发的感觉

柜台摇摇晃晃,人影摇摇晃晃,迷糊的眼睛,颤抖的双手准确无误的抓住了碗,灌下了一大口酒

溢出来的酒沿着胡子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上,刚喝完一碗,老人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人皆有一死,永生的只有母亲,母亲一旦归去,升入天堂,对,母亲都是升入天堂的,孩子们会把对于她的回忆留在尘世之间,没有一个人会亵渎这种记忆,对母亲的追忆让同情在我们心间种下种子,生根发芽,就像浩瀚的江河把水灌输给分割城池的河流”

老人一开口就是一大段满是感慨的文字,离锋只注意了她的最后一句,青云帝国虽然有无数河流,但只有两条河流最为出名

一南一北,南边的叫长江,北边的叫黄河,两条河周围有着无数城池,或者说城池中的人们靠这两条河生活更为恰当一些

自古以来,这片土地上虽然历经无数王朝,但她的耕作方式一直都是农耕...

老人说这一番话的时候表情相当的严肃,一道亮光,那是行将逝去的黄昏正好照进了酒馆

落在了老人的脸上,花白的胡子变成了玫瑰色的雾霭

“您是一个激进的佛教徒,或许应该称呼你为武斗派”

“武斗派狂热的屋宇连门窗都没有了,安逸的心生根发芽,但他是不朽的,就如同练武一样与天搏命,就像母亲的灵魂一样不朽,武斗派至今仍然留着热泪,站在江湖风波的十字路口,人们嘲笑我们,却在心底做着和我们一样的事”

“或许吧,有时候战斗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那为什么还要战斗呢?”

“我不知道”

“我带你去见一位朋友,他那里的酒比这里的好”

“远吗?”

老人没有回答,而是走出了酒馆,连门都没有关,离锋跟在后面,三个女孩吊在远处

白色的房屋像是麦田一样闪着光,小车的车轮隆隆的碾过街角,两个大肚子的女孩在两人身边走过

脖子上的珠子项圈叮当作响,怯弱的星星在碎霞中燃烧,夜,来临了,宁静笼罩在歪歪倒倒的屋顶上

“这两个姑娘是城里的寡妇,他们的丈夫战死沙场,仅仅新婚一个月而已,幸亏留下了骨肉,就这里了”

老人指着一栋毁坏的似乎随时都可以坍塌的房子说道

“战争,什么战争?”

“这里距离妖族不过几百里”

老人说完话推开门,门板摇摇晃晃,走进屋子,里边空无一物,像是停放尸体的房间

一名头戴狗皮帽,身穿白袍的老者坐在地上,周围有着一群狂热的少年

在离锋进来的时候,他正闭目而坐,用几根瘦骨嶙峋的手指伸在大胡子里挠痒痒

“朋友,这人是?从何而来?”

“名字不重要,我来自佛山”老人看了自己一眼,示意他自己回答,因为他对于离锋什么都不知道

“佛山,一个虔诚的地方,是我们流亡的星辰,是我们的枯井之水,你是历练凡尘的那一类吧?”

“是的,听我身边这位老人家说您这里有好酒”

“能不能喝要看你自己”

“哦?”

“野狼饥饿的时候就要嚎叫,嚎叫这个词,魏晋名士称之为啸,你认为啸好还是嚎叫好”

“啸”

“附庸风雅”

“那我若是回答嚎叫呢”

“你很有野性,城池不适合你,难以驯服,难以满足”

“哈哈”离锋尴尬的笑了两声,摸了摸鼻子

“每个愚人都有足够的愚蠢唉声叹气,只有看透生活的智者才会用笑声撕开生活的帷幕,你追求什么”

“快乐和平安”

“让这个年轻人坐下来吧,坐在你们身边,让他为自己活在世上而高兴,让他在你们庆祝的舞蹈开始的时候拍手助兴,喝杯酒吧...”

话音刚落,这个戴着狗屁帽的老者跳到了离锋身前,站起来才注意到,他是一个驼背的老头

身材只有十几岁的孩子那般高,枯瘦的身材像是每天的食物只可以维持生计

一名少年带着酒回来了,鲜红的酒像是殷虹的血液顺着喉咙流入,那种感觉,难以言说

半个时辰,离锋有点明白武斗派的狂热了

角落里,粗膀子的中年人在呜咽呻吟,自从他开始喝酒开始,像是一个渔夫,又像是一个信奉佛祖的人

在他身边,一个穿着绿色长衫的少年在墙角打瞌睡,脑袋像是拨浪鼓,只是上下摆动,像是一只花里胡哨的鸟儿

目光一转,在另一个墙角,一名少年站着,却像是死去一样,坚毅的前额一点都掩盖不了他病态的脸

抽一口烟,打一个哆嗦,像一个被捕快抓住后投入大牢的囚犯,就在这时,酒馆的老人走到少年的面前,一把夺过烟卷,丢在地上,踩了两脚之后来到离锋身边,离锋递给他一杯酒

“这里的酒不错吧?”

“不错”

“我那朋友差不多疯了,激进,他说的话别介意,不明白也别问我,我也不懂,谁懂一个疯子说的话呢”

“嗯,他们是怎么回事,他们信佛?”离锋伸出手指了指墙角的,靠在墙上的人

“这里啊,狂人,骗子,凑热闹的围桌而坐,谁知道他们信奉什么”

“那你属于那一类?我就是个凑热闹的吧”

“我是个骗子,在这里凑热闹可以,江湖上水很深”

“嗯,我看您把那少年的烟卷抢了下来,扔在地上,怎么回事?”

“他啊,是那老头的儿子,是个该死的,坏透了的逆子”老头说完摇了摇拳头,对着少年的方向吐了一口,少年转身看着灰白的墙壁,一阵哆嗦

“他是得过什么大病吗?”

“啥病没有,整天整夜的抽烟,他那老爹没有时间管他,迟早有一天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看您那酒馆也没什么人去,怎么不让他们搬过去?”

老头知道离锋的意思,搬过去他就可以照顾那个少年了,最起码在自己死之前那个少年还会活着

老头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有说,一杯又一杯的酒流入了喉咙,就在离别之时,戴狗皮帽的老者说了这样一句话

“如果世界上只有富有的地主和穷困潦倒的贫民,佛祖靠什么生活呢?”

“你这老家伙,每次客人要走,就说这个,都听出茧子了,回去吧,免得过一会你那儿子把这破房子给点着了”

戴狗皮帽的老者咿咿呀呀不知在说着什么,似乎是鲜红的酒,皎洁的月,醉了他的心思,醉了他的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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