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复仇(二)
漆黑的雨夜带来湿寒的冷意,绮珺格格走出总督府,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济泰跟在绮珺身后,为她撑起雨伞,向门口的马车走去,守门的卫兵向她行礼:参见格格!
绮珺的目光不经意的瞥向倒在地上的卓延廷,问了句:这个人怎么了?
士兵躬身回道:这个人突然晕倒在这里,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哦!绮珺不想多管闲事,便转身走向马车,车夫立刻为她掀开帘帐,忽然,她有意的将目光转回,落在身后卓延廷的身上,注视了许久,仿佛有所预兆,她突然下了马车快步走过去,推开两个士兵,弯下身翻开他的身体,卓延廷的脸定格在她的视线中,大雨中,他的脸十分苍白,济泰亦是一惊,卓延廷?
延廷?绮珺惊愕的喊: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醒醒啊?
卓延廷完全昏迷着毫无意识……
在急速奔驰的马车里,绮珺紧紧地搂着他的身子,尝试着将他唤醒,不断地用衣袖拭去他脸上的水渍,他的脸烧得发红,整个身体却十分冰冷,即使在昏迷中,他的身体也在不受控制的发抖,绮珺焦灼的心随着颠簸的马车一汽浮荡,心疼的看着他,卓延廷,你怎么又受伤了?你到底还知不知道爱惜你自己……
卓延廷被绮珺格格带回秋黎苑,执意再次将他直接安置在自己的闺房中,卓延廷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一位大夫双眉深锁,在为他诊脉,良久,大夫长叹一声,站起身,绮珺立刻询问:大夫,他怎么样?大夫唏嘘半天,说道:他的头原本就受了伤,又浸了水,导致伤口恶化,又受了风寒,伤势不轻啊,不过还好就医及时,没有伤及内里,我现在马上为他清理头上的伤口,然后开几服药先给他服下,这几日定要妥善照顾,这小伙子身板不错,挺壮实的,修养两天就没事了!
绮珺换下那身湿淋淋的衣服,重新穿回女装,一身月牙白的西洋装,衬托着她紧俏的脸,即使脸色沉重,却更有几分寒霜之美,重新走到他的床前,她默默坐下审视着他,他的头被重新缠上厚厚的纱布,脸色依旧苍白,夜已入深,雨已停止,看着他受伤,她的心不自主有些疼,轻轻弯下身,她把脸贴在他的胸口,黯然失神,“卓延廷,为什么这个世上,会出现一个你,让我这样方寸大乱!”,沉睡的他,没有任何回答,躺在床上的人,只是不停地瑟缩着身体,绮珺急忙扯过锦被,又给他盖了一层!
卓延廷离开的消息在林家小院炸响,这天清晨,佟心最先发现他留在房间的书信,佟心一口气读完,一种不好的预感向她袭来,她拿起信,奔出房间,四肢灌铅一般,瘫软无力!
爹,你快来看啊,师兄不见了!佟敬肖正在厨房为妻子煎药,听到女儿的呼喊,他放下手中的药壶,走出来,苑莫离与许崇原也闻声赶来!
佟心跑到厨房门口带着哭腔看着父亲:爹,师兄不见了!
不见了?佟敬肖错愕地看着女儿质疑:什么叫不见了?佟心立刻递过手里的信,焦灼的说道:他只留下这封信,不过他房间里的东西都在,什么都没少,佟敬肖看过信,脸色阴沉下来,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来到妻子面前,佟敬肖直截了当的问她:你是不是跟延廷说什么了?为什么他会留书离去?
佟母阴笑着,语气讽刺,他走了?那太好了,他早就该走!
苑莫离重复的问:佟大娘,您先告诉我,延廷是不是跟您说过什么?你知不知道他去哪了?
佟母瞪她一眼,说道:你还真会说话啊,你是想问是不是我对他说什么了吧?我告诉你们,我告诉他去死,让你去做寡妇!
佟敬肖无法再听下去,抬起手打了妻子一巴掌,清脆的声响惊怔了所有人,佟敬肖怒目而视道: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当年的事明明是你有错在先,你不知悔改,还把所有的罪责推到延廷身上,延廷没有责怪你,你却紧咬着不放,要是延廷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原谅你!
佟母捂着脸,绝望的看着丈夫,缓缓说道:我的过错?难道你就没错么?我再怎么蛇蝎心肠,也不会拿自己亲骨肉的生命开玩笑,虎毒不食子,可你呢?这个家已经被你弄得家破人亡,你害死了儿子,如今对一个外人倒是尽心尽力,你有什么资格责怪我?儿子没了,你还想让我去死么?佟敬肖我恨你,我恨卓弘,除非他死,否则我绝对不会原谅他!
苑莫离看了看佟敬肖,他的眼中满是哀痛的情绪,妻子的话如同一把锐利的尖刀,狠狠刺进他的心,长叹一声,默默转身走到窗前!
苑莫离走到他身后说道:佟大叔,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要追究谁对谁错,还是先找到延廷为重,他什么都没有带走,他会去哪里呢?佟心关心则乱:你们说师兄会不会想不开啊?
苑莫离摇摇头说:那倒不至于,我不担心他会去寻短见,我反而担心他会不会去……去报仇?
佟敬肖疑惑的看着苑莫离,苑莫离点点头,是的,佟大叔,我都知道了,延廷的身世,他都告诉我了!
佟敬肖心弦瞬间绷紧,他也担心这一点,这么多年,他清楚的知道,卓延廷表面看似平常,可是自幼留下的那段阴影,一直扭曲他的人生,在报仇这件事上,他经常钻牛角尖!
佟心焦灼的说: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出去找他吧!
佟敬肖与苑莫离第一时间赶到总督府,但总督府外依旧平静一如往昔,丝毫没有任何异象,在总督府外观望良久,莫离作出分析,看来,延廷并没有采取行动,否则,总督府也不会如此平静,也许是我们想多了!
佟敬肖点点头,看来我们担心错了,可是他会去那里呢?苑莫离问道:佟大叔,你可清楚延廷在广州是否还有其他亲友?佟敬肖道:他是个孤儿,哪里还有什么亲友?除了聚精帮以外,他几乎没什么朋友,可是我相信他是不会回到聚精帮去的!
雨后的清晨散发着泥土的幽香,清风摇曳下的木棉树,点点滴滴的散落着未干的雨滴,朝阳的光辉斜斜射入庭院!
在秋黎苑内,绮珺格格伏在卓延廷的床边熟睡着,沉睡了一晚,他终于有了一丝知觉,努力的睁开眼,视线逐渐清晰之后,他感觉到自己置身在一个熟悉的环境中,床边熟睡的女孩落在他的视线中,长长的睫毛微微的抖动,眉头拧得紧紧,那张美丽的脸有着难以掩盖的疲惫,他的一条手臂还被她抱在怀里,微微有些发麻!
他有些微微的惊讶,感觉恍若梦中,努力的回想昏迷之前的情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到了这里!
绮珺被他惊醒,一双黑白分明大眼睛微微睁开,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正在注视着她,她急忙起身,放开他的手臂,这样坐着睡了一夜,浑身都酸疼得紧,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她看着他,言语中难以掩饰的兴奋,他勉强坐起身,看着她问道:我怎么会在这?
绮珺答道:我去拜访一位故人,在归来的途中,看见有人昏倒在雨中,结果济泰下车一看,才看到是你,于是就把你带了回来,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会昏倒在雨里,还昏在总督府门口,那些人以为你死了,如果不是我们正好经过,你现在恐怕就被当做无名男尸处理掉了?对了,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谁把你打伤了?不会又是冯威吧?她调侃中有严肃!
我……延廷被问住了,不知该如何作答,便轻描淡写的说道:当然不是冯威,师娘又犯病了,见人就打,我被打伤,就逃了出来,绮珺叹气说道:你师娘她老人家的厉害我可是算是领教了,她发起疯来连你都打啊?不过你对你师娘还真是没话说,即便是亲生儿子,恐怕也不过如此,大夫说你的伤口发炎了,这几天你就乖乖呆在这,哪也不准去,好好养伤,每次见你,都受伤!她心疼的责怪道!
你不怪我了?他问!
想起之前,她对他的误会,他以为她不会原谅他!
对不起,之前是我太冲动了,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谁让你之前,一直都那样憎恨朝廷,否则我又怎么会误会你,我也是太在乎你,才会关心则乱的,可是你为什么不解释,你也在怪我我是么,怪我打你,就连离开广州都不亲自跟我告别,如果不是你又出现,我们这一辈子,就差一点永不相见了是么?
他黯然的目光转向窗外,她说的没错,他是不想解释,即使对任何人解释,除了她,他以为他们之间早就有了默契,不需要解释!
她伸手过去,扳回他的脸,正视自己,然后毫不躲闪的对视着他,看着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为什么不辞而别,你知不知道我多伤心,嗫喏着垂下头,在你心里,我到究竟什么人,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朋友是么,又或者,连朋友都算不上!
她的语气有一丝小女子的矫情,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展露自己这样的一面!
他突然抬起手,将她捧着自己脸的纤纤玉手抓在手里,纤纤柔夷,触手生温!
看着她郑重的说道:你在我心里是什么位置,我以为我们两个早就心照不宣了,绮君愕然地看着他,晶莹剔透的双眸潋滟若水,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她当然明白,内心涌上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犹还记得母亲说过的一句话“两情相悦,才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她知道他的母亲与父亲这一生感情并不好,那个心中只有朝廷,只有老佛爷,一生周旋在权利的漩涡里的父亲,根本不知道感情为何物,所以,她不像母亲那样,在枯燥无味的生活中,郁郁而终!而她一直向往着能够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那个跟她身心契合的人,尽管她早已确定卓延廷就是那个人,可是却从没有得到过他的答案,如今听到他如此表白,心中一阵真欢喜!
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羞赧的一转身,眉宇含笑,她可不想让自己这副心满意足的模样落到他眼中,原本以为他会继续表露深情,没想到,过了不久,才听到他惆怅的声音:我的意思是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在我心里的位置当然很重要!后悔刚才一时的情不自禁,他急忙纠正,想到自己肩上还有大仇未报,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明天,又何苦拖累她!
绮珺含笑的眼睛瞬间被寒霜笼罩,方才的兴奋一扫而光,冷冷的说了句:我去厨房看看,给你弄点吃的,你一定饿了!
绮珺袅袅起身,走出门去,他如何能看不出她的失落,可是,他也有他的无奈,如果没有仇恨,又或者仇人不是近在眼前,又何尝不想跟她携手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