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荷上蜻蜓5
天气越来越暖了,三个人走出了市政府办公大楼,纷纷抬头看天,浅蓝色的天空下悬着一轮明晃晃的太阳,洁白的云朵悠闲地漫步,一两朵乌云从遥远的天际飘过来,半道便被风撕破揉碎。红花绿叶丛中,有蝴蝶似的虫儿追逐打闹。鸟儿在枝头鸣叫。一架银灰色的民航机从西北方向飞来,屁股后面吐出一条宽宽的、长长的、带状的尾雾,西北的那个方向是北京。
陈文忠很抱歉地对龙洞天说:
“让老弟为我们江南医院担担子,很过意不去啊!”
龙洞天眯着眼睛寻找那架从北京方向飞过来的民航机说:
“你就不要和我客气了。今天这件事情恐怕只是个开头,你不要有任何思想包袱,该怎么干就怎么干。这当官的如果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回家迟了,可能连红薯都没得卖喽。”
三个人一齐笑起来。
龙洞天回局里,我和陈文忠回医院,刚到急诊室门口,迎面碰见陈世梅。陈世梅十分焦急地对陈文忠说:
“向您汇报一个不好的消息,卜贤玉母亲去世了!”
陈文忠一愣:
“什么时候?”
陈世梅说:
“半个小时左右。打您电话没打通。”
陈文忠说:
“刚在不方便接电话,调静音了。老人现在在哪里?”
陈世梅说:
“还在病房里,王翠花在收拾老人的遗物,她小儿子在办出院手续。”
陈文忠对我说:
“走,我们去看看老人家。”说完带头向病房走去。
我拨通了古慧手机,告诉她卜贤玉母亲去世的消息,让她征求一下老泰山意见,要不要过来送送老人?古慧便将手机递给了老泰山,老泰山说,我马上过去。
老人笔直地躺在病床上,身上覆盖着洁白的布单。陈文忠掀开盖在老人脸上的布单,久久没有说话。
放下布单后,陈文忠轻声地对王翠花说:
“节哀顺变吧,不要伤了身体。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你们尽管提出来。”
王翠花已经哭肿了眼睛,皱巴巴的衣裳凌乱地穿在身上,皮肤黝黑、枯黄,满头白发蓬松在头上。刚才对婆婆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已经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哭声无不让在场的人为止动容。这个苦命的女人,自从结婚嫁到卜家,夫妻一直分居,只有婆媳相依为命,现在,相依为命的婆婆撇下她走了,她该怎么办?以后的路到底该怎么走?没有谁能够给出正确的答案。在监狱里的卜贤玉愧疚吗?他的母亲死不瞑目的遗容又能否召回他飘摇不定的灵魂?
卜贤贵为母亲办完手续回到了病房,看见陈文忠就跪下了。作为孝子,他给医生下跪合情合理。在他跪下去的一刹那,陈文忠扶住了卜贤贵,还是那句话:
“节哀顺变,别伤了身体。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一定帮忙解决。”
卜贤贵跪地不起,头低了下去,在地板上磕得咚咚响:
“我代表我哥,代表我嫂子和全家谢谢江南医院所有的好人,没有你们的细心照料,我母亲活不到今天。”
卜贤贵泪水滚落,打湿了地面:
“我特别要感谢陈副院长,就在前几天,他还为我母亲交了两万块钱的医疗费。那都是陈副院长的血汗钱哪!他把钱给了我们,他们一家人怎么生活呢?”
陈文忠说:
“不是还有叶巧珍那份工资嘛。好了好了,赶紧起来吧,为老人办理后事要紧。”
卜贤贵在陈文忠搀扶下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倒在了陈文忠的胳膊里。
“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晕倒呢?”陈文忠焦急地问。
王翠花说:
“大概是饿的,都几天没吃什么东西了。”
陈文忠让陈世梅取来葡萄糖口服液,掰开了卜贤贵嘴巴,将葡萄糖水慢慢倒进嘴里,卜贤贵这才缓过劲来。
老泰山在古慧搀扶下,亦步亦趋地走到了老人身边。陈文忠掀开了老人脸上的布单,老人睁着眼,似乎在看着洁白的天花板。
老泰山试图将老人双眼合上,但重复几次都失败了。
陈文忠说:
“合不上了,老人还有心愿未了。”
老泰山抓过老人僵硬冰冷的手,老泪纵横:
“老嫂子,你咋走得这么匆忙?我这几天光顾着忙活,没能过来看您,我还打算在回去之前再过来和你说说话呢,没想到您一句话没留就走了。老嫂子,您受的苦终于熬到头了,在那边您得照顾好自己,别惦记着孩子们。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坚强的,您就放心走吧。”
放下了老人的手,老泰山颤巍巍地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给卜贤贵:
“孩子,这两万块钱是我的退休工资,很干净的。拿回去给你母亲好好安葬吧。”
卜贤贵再一次双膝跪地,给老泰山磕头,但拒接信封。老泰山说:
“孩子你拿着,我老了,用不着这钱,儿女们自己也能挣钱。你嫂子没有工作,家里又没什么地种,以后还得要生活的。以后有什么困难,你就和陈副院长说,一定会帮忙的。”
在反复劝说下,卜贤贵把钱手下,和王翠花一起跪下给老泰山叩头谢恩。
陈世梅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两百元,其他医护人员见陈世梅掏钱,也都纷纷拿出身上的现金,古慧没有和我打招呼,也将身上的1000块钱塞进了王翠花手里,王翠花两手立刻就塞满了红红绿绿的钞票。
卜贤贵和王翠花再次跪下扣头,王翠花已经泣不成声:
“谢谢江南医院的好人们!我们一定好好活着,将来让孩子好好感谢你们这些大恩人!”
陈文忠让急诊室主任安排了一辆灵车,将老人遗体抬到了车上,灵车便慢慢驶上街道,消失在车流中。
刚才在卜贤贵和他嫂子王翠花跪下去磕头谢恩期间,我发现闪光灯连续闪了几下,回头寻找时,拍照的人已经不见了。
我心里感觉纳闷:这种场合谁会拍照呢?和陈文忠说了,陈文忠并没有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