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大失所望

牛百顺几乎是垂头丧气地回到了私密花园。

听到门锁扭动的声音，常相忆早在门口等候。牛百顺刚推开门，常相忆就香喷喷、软绵绵地扑将上来，搂着牛百顺的粗脖子就在那个厚嘴唇上献了个香吻。

牛百顺反应冷淡，轻轻推开了常相忆，一句话不说，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

常相忆见牛百顺面色苍白，感觉一头雾水。

过了一会，牛百顺这才自言自语起来:

“这是啥意思呢？”反反复复就这一句话。

常相忆更加莫名其妙起来:

“什么这是啥意思？难道变卦了？”

牛百顺说:

“太让人猜不透了，太让人难受了，太让人大失所望了。”

牛百顺把“马周上书”的故事不太顺溜地讲给常相忆听，最后问常相忆:

“这是啥意思呢？”

常相忆读的那些书早都消失到红花绿树根部去了，哪里搞得清这其中的含义？她有点恼火:

“你管他是啥意思？虽说没有宣布你当厅长，但好歹也混个主持工作。这不也挺好的吗？干嘛跟自己过不去呢？”

牛百顺经常相忆这么一提醒，一下子清醒过来，对呀。本来自己是日落西山红霞飞了，在红霞将尽之时，混了个“一把手”当当，在人生的黄昏来临之际，再过一回“当家做主人”的瘾也挺好，干嘛跟自己过不去呢？

想开了，也就不纠结了。牛百顺说:

“今晚多喝点放松放松，这一天弄得我稀里糊涂的。”

常相忆亲自下厨，炒了几个菜，两个人喝了一回，玩耍了一回，在子夜钟声敲响之时，这才相拥睡去。

早上醒来，牛百顺换上运动服出去跑步，这是他中断了多年的功课。

跑步的原因源于自己夜里做的一个梦，这个梦和那个“马周上书”一样让他莫名其妙。

以前做梦醒来就忘了，记不住里面的情节，也弄不清梦里那些人、那些精灵古怪的真面目。但这个梦却是那样清晰，甚至他能感觉到梦里的那些乌鸦嘴里有几颗牙齿，牙齿的颜色，甚至嘴里呼出的味道。

他记得自己在一条盘山道上匆匆忙忙地赶路，两边是悬崖峭壁，一棵树很茂盛地从一块大石头上长出，枝繁叶茂，上面开着七色花朵。树杈上挂满了鸟窝，里面满满都是通身漆黑的乌鸦。乌鸦发出令人恐怖的笑声。远处，就在那高高的山顶，也长着一棵树，桃树，花儿开得烂漫，红的像火，粉的似霞，明月高悬，繁星满天。乌鸦成群结队地从石头上长出的树上飞向那棵桃树。就在乌鸦将要接近桃树时，桃树突然消失了，于是乌鸦又纷纷飞回来，呼叫着扑向自己。

他感觉头顶有坚硬的东西，用手一摸，摸到了两只角。乌鸦们轮番进攻，坚硬的嘴巴啄在两只角上，不痛却痒，奇痒难忍。

他就跑起来，然后又飞起来。那些乌鸦突然变成无数把弯弯的刀，在他的头顶旋转，旋转。

牛百顺醒来点了颗烟，久久徘徊在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境里。

在熟悉的人眼里，牛百顺算是个牛人，从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同学欠他一毛钱没及时还，就带着一帮阶级兄弟打得债主满地找牙；在媳妇和老娘发生口角时，就能把她吊在房梁上，用刺槐枝猛抽，抽得媳妇满身皮肉扎满刺槐针，让老岳母硬是挑了一个月的刺。

在牛百顺眼里，还没有人能够让自己害怕过，不管是小混混时代，还是做赤脚医生的草根时代，即便是做了副厅长，也从来没有过怕字。

老子从来就没怕过！即便是收受别人孝敬自己的钱物，也从来没有心虚手软过。

当人们都在议论贪污腐败时，他也大都嗤之以鼻:“被抓住都是******笨蛋！”他从来没有害怕自己哪天也会被逮住。

但是牛百顺今天却被一个梦吓坏了，当然还有那个“马周上书”的故事。

牛百顺是迷信的，缝年过节，外出旅游，烧香拜佛是必不可少的。别人求的是健康，求的是钱财，求的是平安，他求的只是一种心灵上的安慰。佛从来没有走进过他的心里。

这个梦让他无比烦躁。他感觉身体出了问题，流失的东西太多，说不定很快就会像老张那样突然间就躺在医院里。

为了常相忆，为了幸福美好的生活，再也不能那样活，更不能那样过。

于是他又把中断多年的运动又找回来，希望能在运动中找回迷失的自己，他想。

牛百顺暗暗发下狠来，在自己主持工作期间，一定要干出点名堂来，尤其是尽快让医疗改革的步伐加快，摘掉落后就要挨打的帽子，从而找回自信的自己。

跑完步回来，牛百顺冲了个澡。吃饭时，他对常相忆说:

“我今天就让小汪送你去车站。回到长江市只做好一件事，了解清楚长江医院医疗改革进展情况，了解得越全面越好。一定要学会冷静，不要感情用事，特别是在处理你和卜贤玉的问题上。既然感情不能挽回，就顺其自然最好，不用太勉强。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兑现，这点你放心。至于卜贤玉和医院欠你的那笔钱，不必放在心上，都是些小钱，不要也饿不死，只要你把原因弄清楚就行。”

常相忆说:

“你这是赶我走吗？”

牛百顺说:

“你说的这是哪里话？我怎么会赶你走啊？你迟早要回去处理那些事情。早去早处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

常相忆觉得也在理，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江南医院。

牛百顺见常相忆把买来的东西往包里塞，就笑着说:

“这些东西都是你的，没人和你争的。你来时带什么还带什么，别的都不用带，带过去也还要带回来的。再说你把这些东西带回去，他们看见又到处造谣了。”

常相忆就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又把餐具收拾整理了一下，和牛百顺一起下楼。

小汪已经把车开过来停在楼下，见他们两人从楼上下来，就下来打开车门，让牛百顺和常相忆坐进车里，发动了汽车。

牛百顺说:

“先把我送到厅里，然后把常部长送到车站。记住，等常部长上车走了你再把车开到厅里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