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唇枪舌剑

晚上七点，江南医院小会议室灯火通明，11个领导班子成员全部到齐。会议之前，校官已把卜贤玉的要求传达到每个成员。这是许久以来没有班子成员缺席的会议。

会议由院党委书记、院长卜贤玉主持，总务主任兼办公室主任校官做会议记录。

市卫生局分管副局长钱长城参加会议，医院改革领导小组全体成员列席会议。

会议共有两个议题:

1、传达贯彻市卫生局医疗改革会议精神。

2、研究落实医疗改革实施方案。

会议之前，卜贤玉在拔打不下50个电话以后，终于拨通了常相忆的手机。那时候常相忆刚洗完牛奶浴，还没来得及穿好衣服，卜贤玉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在犹豫半天以后，常相忆按下了接听键。

“你现在在哪里？”卜贤玉问。

“我在哪里和你有关系吗？”常相忆气不打一处来。

“你不能这样耍小孩脾气。有什么事回来我们好好商量不行吗？”卜贤玉近乎哀求。

“我是在耍小孩脾气吗？你自己想想你都干了些什么？我们都不清不白的纠缠了这么些年了，再纠缠下去实在没有意思。你可以把责任都往我身上推。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玩弄了多少女人，挪用了多少资金，我都一清二楚。我既然能把你扶上院长的位子，同样可以让你尝尝蹲监狱的滋味。我不是威胁你，什么时候离婚和我结婚，明天下午下班前告诉我，我如果等不到你的答复，你就收拾好东西等着蹲大狱吧！”

常相忆说完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卜贤玉一时大脑严重缺氧。他尽管已经猜到常相忆现在在牛副厅长那里，但那个牛副厅长也不是什么好鸟，既然能把常相忆搞到手，那就一定会站在她的一边，到头来究竟会是什么结果，卜贤玉不敢去想。

卜贤玉本来就是和常相忆逢场作戏，玩玩而已，对这样的女人他怎么可能放在心上。但他无权无势，要想出人头地，只能借力而为。当上院长后，那些以前他在妇科做主任发生过关系的女人，有些时不时找他满足一下生理上的需要。为此他存有一种侥幸心理，认为这样逍遥快快活倒也不错。他无数次想切断和常相忆的关系，但他欠她的太多。他就开始炒股，没钱就从采购部挪用，和戴天明合伙从非渠道购进药材和医疗器械，又连哄带骗地从常相忆那里拿走了200万，他原想用炒股挣来的钱去还常相忆的钱和采购部的资金，谁知越炒亏得越大，窟窿已经无法弥补。

一个恶毒的想法在卜贤玉脑海中一闪而过。

这样一想，卜贤玉才慢慢恢复些元气。晚饭也没吃，空着肚子来到办公室。

“今天召集大家开会，主要是传达市局医疗改革会议精神，然后就我们医院的实际情况进行讨论，形成意见后上报市局。”

卜贤玉注意力不够集中，有点恍惚，讲话也比较凌乱。传达完市局会议精神后，卜贤玉说:

“会议结束后，市局龙局长单独找我谈话施加压力。江南医院最近发生的事情，引起了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的高度重视，要求我们妥善处理好暴露出来的问题。关键是要拿出一套切实可行的方案，保住创三甲医院这面旗帜不倒。”

他摸出一包大中华，会抽烟的每人丢给一支，自己捏出一支点上，狠吸了两口，吐出几个大大的烟圈，这才继续:

“下面请班子成员谈谈自己的看法。”

钱长城这时插进话来:

“大家不要有任何思想顾虑，有什么想法就摆到桌面上来。不要会上不谈会后再去议论。”

会后，我学习了校官的会议记录，觉得领导班子成员的发言颇有意思，现精选部分摘录如下（括号里内容为本人批注）:

副院长吴德:

对医疗改革我完全赞同（屁话，你不赞同行吗？）。但这也改，那也改，改来改去就一句话，降低药价（再不降老百姓真就看不起病了）。现在物价哪样不涨？（实话实说）我的意见，能不能在药价问题上向上面反映一下医院的难处？（这个说法很幼稚）要降，也不能降得让医院无法生存（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降了药价医院就生存不下去了吗？）。

副院长毕竟:

我赞同吴副院长的看法。补充一点:如果取消医生提成奖，医生的工资连工厂里的工人都不如（为什么不把吃回扣、索红包、吗提成，还有奖金也算一算呢？）。今后谁还愿意当医生（危言耸听）？建议也向上面反映一下（估计这家伙屁股不干净）。

副院长温度:

医改的事每年都在做，但收效甚微。给我的感觉就是雷声大雨点小。要改就彻底改，改彻底，不能流于形式。这一点嘛，很重要，嗯，很重要（屁大官儿耍啥官腔？）。所以说，我认为我们要立即行动，把改革工作落到实处（全是TM的废话）。

……

陈文忠:

刚才，几个领导谈了自己的看法。借这个机会，我说说我的心里话。首先申明几点:

第一，我说的话没有想打击谁的意思，如果涉及到某个部门的利益，那也是这次改革的重点，它绝不会因为我或者某人的观点而转移。

第二，我的观点仅代表我个人，仅供参考。如果错了，请大家当面指出，我一定改正。

从卜院长传达的市局会议精神可以看出，这次改革不是哪个县、哪个市或者哪个省，而是全国统一行动，这么大的动作说明国家早已对医疗卫生系统状况了如指掌，它所暴露出来的问题已经不是个别现象，而是成为社会问题，成为国计民生问题，牵动着国家的神经。大家从报纸上、电视里都能看到，一些医院唯利是图，把医德抛在脑后，盗卖病人器官，哄抬药价，从中谋取暴利。一些医院与社会人员相互勾结，狼狈为奸，从病人头上抢饭吃，这种行为与谋财害命有什么区别？一些地方什么都想卖，工厂、学校、医院，能卖的一律卖光。一个公立的、资产几个亿几十亿的医院说卖一夜之间就改姓“民”。试问:什么人能吃掉一个庞大的医院？这种违法行为如果不纠正必将民心大乱，社会动荡不安！

我和卜院长去过新加坡、美国和RB等国家，他们无论是医疗环境还是医疗技术都是一流的。他们的医疗管理体系是完善的、人性化的。他们的经验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更值得我们深思。

大的不说，就说我们医院，个别医生贪图名利，不在技术上钻研，却在病人头上揩油，向病人索要红包，暗地与地方药材供应商勾结，左手给病人治病，右手吃回扣、拿提成。有些医生心思没有放在病人身上，一心多用，甚至长时间不坐诊，无手术备案。还有的作风不正，玩起了地下情。

我小时候在寺庙里念佛，明白了一个道理，做人要规矩，不求索取，不图回报。你赤条条来，挣的再多，最后还是赤条条去，什么你都带不走。既然你带不走，贪财何用？要名何用？

我听说在我们江南医院有十八罗汉。这好啊，罗汉是干什么的？是普度众生的。那么我们这十八罗汉普度了多少众生？我看不多。有人也把我排进了十八罗汉里头（自己大笑），惭愧呀惭愧，如果我是罗汉那也充其量是个赝品罢了（自己笑，众人笑）。

我还听过一些医生发牢骚，说做医生苦，待遇低。你嫌当医生苦，可以改行，否则你就老老实实做医生，三心二意，害了病人，也害了你自己。说待遇低，我们随便找一个企业或者一个学校问问，他们每个月的工资是多少？能不能按时发放？问明白了，我想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对上面存在的问题，虽然说别的医院也有，也普遍，但在我们医院存在了，就是我们的问题，作为常务副院长，我有推脱不掉的责任，特别是在财务管理上，存在漏洞就说明我管理不到位，我会向组织做出书面检查。

总之一句话，刚才卜院长也说了，通过这次改革，能使我们的医院在管理方面步入规范化轨道，成为在全市、全省，乃至全国一流的百强医院，这才是我们努力的目标。

陈文忠的讲话得到了市局钱长城副局长的充分肯定。

会议决定由院改革领导小组拿出改革方案，由校官和我负责起草方案，然后报上级批准。

会后，我们各奔东西，卜贤玉没有走。大概他花了一夜时间在想一个问题:这个牛百顺究竟是何许人也，竟然有这么大的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