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第三世界

一曲高歌《光辉岁月》,既得到诸多的奖项,也引起了有心人士的注意。

宣明会,一个全球性,以救助儿童为重点的慈善性组织,在94个国家进行着四千五百多个活动项目。

因为南非正处于战争之中,所以宣明会将活动的重点之一放在了南非,又因为人手不足,所以在社会上寻找爱心人士的加盟。

因为《光辉岁月》里面对种族歧视的抗议,对和平与爱的向往,所以宣明会找到了BEYOND。

在唱片公司的安排下,家枸独自一人跟着经理人前去南非新几内亚做亲善探访,这是他第一次去南非,只去了四天。

家枸并不是一个神,他只是一个凡人,一个可以与所有人成为朋友的凡人,所以他也有着许多俗世的思想。第一次到南非时,因为环境的恶劣和部分土著的敌意,他也有着种种不满,有些抗拒,甚至还起了一走了之的念头。

下面是家枸写的日记,从里面可以看出他当时的心境——

家枸日記《我在新几內亚的日子》

刊登于1990年8月青年周报

八月三日(星期五)

天晴

经过九小时的飞行旅程,飞机於早上七时许,降落在新几内亚的首都。我由於昨晚在机上不能入睡,落机时的精神很差。步入机场一间彷如军营的铁皮屋,看到四周尽是黑人,这才感觉到真正对一个地方全无归属感。

九时许,我们乘VAN仔离开机场,往住处放下行李,探访的行程马上就要展开——首个地点是贫民区,一块铁丝网著的烂地,一群小孩,一间矮墙通风小屋,竟然是「学校」。但是孩子的眼神,是我所从未见过的天真,叫我第一次喜欢「小孩子」起来。有数个孩童忽然向身上面涂白泥—英坭,以吸引我拍摄他们,我不拍了,英坭是很伤他们皮肤的。

他们在这个年纪似乎已经了解到,在这个地方他们是得不到帮助的,唯有尽力量去吸引外间的关心和注意。之后,我和孩子们弹结他唱歌,本来是一件对我来说极为普通的事情,竟然感受到他们的喜悦是大大超乎我所付出的,那一刻间我感觉很大自然,完全没了歌者和听众的情绪,只希望在这刻尽可能给予他们快乐和多一些回忆。

一群令人感动的孩子,一个令人心酸的地方。

正午,我们来到另一个贫民区。猛烈阳光下,一群穿土装的老人,暮著汗水不停地跳舞欢迎我们。我怀疑地问宣明会的人:“其实我们的到来,是帮助他们还是害苦了他们?”

得到的答案是:他们知道自己除了这样,便再没有甚麼可以报答我们了。他们的舞蹈告诉我,人类的生存潜藏意志实在是很高的。

过了中午的时候,宣明会安排我们就在这里吃午饭。一个黑妇递给我一碟营养餐(菜汁肉碎+面条),全村人每星期才享用一次的。我眼看碟中的食物,肚子饿得很,但仍未知应否去吃。

考虑到那里的卫生状况,和城市人如我的微量疾病抵抗能力,肯定没有杨吉玺般强(他已经在吃),假若水土不服,四天的行程工作都会受影响。最后还是只吃其中的白饭,把余下的都分给围在四周的小孩。

午饭后,我们探访当地的医院,看到的都是十分简陋和无设备的,相信住在家里可能还要安全。生活中极之重要的医疗,也如斯缺乏,他们的生命保障可见是全无寄托的。

接续下来,仍是探访。那是另一所学校,规模较大,亦有穿校服的,一轮欢迎后,我们送给他们一些sticker,令他们开心不已。

其实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礼物,他们的反应令我反思起人对周遭物质的要求层次和价值观。晚上,我们住进了GusetHouse。环境其实不是太差,但当天的劳累、昨天的失眠、和恰似宿营的公共浴室,使我心情差劲,真想当晚便走了。但当remind自己行程的性质和大会的负担,便冷静下来了。

八月四日(星期六)

阳光今天我们离开首都,乘内陆机进入高原。飞机上至高原后,看到的景色美得很,低低的云都黏在山脚,薄薄的透视著地面的房屋和汽车。可是当飞机将要著陆时,因为师看不到机场,被逼不停地在空中盘旋,又俯冲又爬升,山尾不断在我的窗前擦过,简直刺激万分。

几经艰难才终於下了机。山顶的云层也低,似乎伸手可及。天气十分之好,有很猛烈的阳光,但吹来的山风是冻的,这个时候其实是他们的冬天。这整天主要是上高原的行程,没有安排探访。晚上就住进了一间教士的GuestHouse,跟经理人和杨吉玺一间房,早睡早起,难得规律的一天生活。

八月五日(星期日)阳光

今天是到一间教堂探访。教堂的安息日形式比香江好,有一队live乐队在台上,不时一起唱歌,感觉很warm,有如一个大家庭。属於是自然流露的方式,而不是刻意严肃以示虔诚,使大家都感觉到一种宗教的欢愉。

我们当中亦有忏悔痛哭的,场面极为感人,连我的经理人也差点流下了眼泪。但在我感觉他们稍为宗教狂热了一点,这是我所未能理解的。彷佛愈是贫穷落后的国家,宗教就越是狂热;又或许是相反地,越宗教狂热的时候,国家亦越贫穷。因果的分辨,似乎成了问号。

在教堂的附近,我通过宣明会的安排,收养了六个小孩,分别改名B.E.Y.O.N.D.,还跟他们拍照,玩得非常开心。余下的时间,宣明会本拟采访的一户出区家庭,但时间又不够,最后决定取消。

闲下来便四周逛逛,想看马戏又买不到票子,结果便决定进入Highway去取一些景。

宣明会的阿JOHN预先便提醒我们,山区是仍然住著土人的(只是穿了时装),好像香港的牛屎飞,态度亦不会友善。

汽车驶到后,我们下车拍摄,妇孺小孩都陆续围上观看,然而他们的眼神是完全异於市镇的,较冷而又带点敌意的,开始有十七、八岁的年青人接近摄影机的时候,我们便决定上车离去了。我的最后一个探访点,又是一间教堂。打招呼、拍照,都和其他的探访情况差不多,没有什麼特别。

我们开始离去,我坐上车上最末的一个靠窗位置。车子开动的时候,窗外忽然出现一个小孩子挥手的形象,那个SHOT吸引了我。我看著小孩不停的追著车子,不断的挥手,眼光热切温暖得像火,我凝望著,也顾不得把它录下来。最后,车子开快了,孩子消失在后面了。但是我仍忘不了那个景象;那种从没有的热情眼光,如此真摰为何会为我们这样的陌生人去流露。

八月六日(星期一)天晴

乘飞机回港。我在「新」的四天中,除了主观的感受外,也会有被问及一些关於定义性的问题,那是与宣明会同行干事,在某晚的一些对话:

问:你如何看自己今次的角色

枸:希望亲身经验,能在推动港人关注方面起化学作用。

问:你怎样看这次亲善探访?

枸:贫穷是生活中的一种现实,我代表BEYOND作探访,意味著香港人对他们的关怀,但我会以轻松的心情去面对,不会刻意严肃。

问:会否介意慈善利用宣传手法?

枸:事情要获得支持都要宣传,因此不介意BEYOND今次参与带动的宣传成

问:此行有没有CULTURALSHOCK?

枸:从电视资讯方面的资料,都能幻想到贫困国家的情况,新几内亚的贫穷其实跟世界的贫穷都是一样的,他们还好的是没有强烈的政治斗争,那才是真正可怕的事情。

对于今次到新几内亚之行,家枸表示开始时的印象,就是荒凉、贫穷、污秽和落后,其实是有些抗拒的。因为自问实在不是可以适应任何环境生活的人,而且亦不肯定自己可以为他们做些什麼。

但是现在回想这些行程,也真能够充实和改变生活上的经验,也为作曲方面带来了新的体验和灵感,因此他或许在往后的日子,希望有机会再次安排,更理想的就是可以BEYOND四人一齐去。

家枸在回来后,已为此行完成了一首新歌。歌曲不是完全为讲述今次旅程内容的,主要是表达家枸个人感受,风格会与BEYOND一往的歌曲有所分别。你就试看能否从歌曲中感受出「新」地的那种荒凉和冷清的情景吧!

然而,尽管有着种种不满和不适,家枸最终还是将那些负面情绪驱走。

对非洲儿童的爱怜,对种族歧视的抗议,对和平与爱的期望,促使家枸主动请缨,带领BEYOND乐队开始了对南非的第二次探访。

这一次,他们足足探访了八个多月,真正地溶入了南非人民之中,他们且行,且歌,且歌,且行,在行中感悟,用歌声表达。

他们与南非人民同吃,同住,同歌,同舞,南非人民的苦难和贫困,他们感同身受,南非人民的纯朴和热情,他们感慨万分。

BEYOND本来就没着力去赚钱,所以资金并不多,不多的资金还得用在乐队的开支、乐器的维护上,为此,他们舍不得买好衣服,舍不得吃好东西,甚至用来孝敬父母的钱都不多,还好,他们的父母都挺富足,并不需要儿子的供养,只要儿子能表示一下心意,他们就很开心了。

然而,为了让正在饱受战争折磨的南非人民的生活和教育能有所改善,他们将自己省吃俭用的钱拿出来,成立了一个第三世界基金。

因为BEYOND对南非是发自内心的爱,所以,他们成了宣明会驻香港的代表。他们为南非儿童所写的《AMANI》也成了世界宣明会的主题曲之一,每当宣明会有活动时,还会有歌手唱起这首歌。

《AMANI》,家枸作品中最有意义的一首,AMANI并不是英语,而是南非语,是和平的意思,这首歌的大意如下:

神啊,主宰世上一切的神,歌诵呤唱爱的神,真理遍布整个地球的神,你到哪里去了?难道你没感觉到,战争的烽烟已经掩盖了天空和未来。

你看啊,南非孩子那一双双无助而冰冻的眼,正看着天际,悲愤地流着泪。

我们要控诉,战争到了最后,受伤的还是孩子们。

我们和南非的孩子们一起向世界呼喊:和平!爱!爱我们!

看吧,天空中的飞鸟正惊慌地展翅飞舞,它们想从天际穿梭而过,去寻觅自由。看吧,千亿颗爱心都碎了,今天这一切困厄,好像真理已经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

你们为了自己的权利,为了拥有这一块土地,为了对其它种族的愚昧的偏见,你们拼命地战争。

如果像这样战争到了最后,又怎么会得到你们口中所谓的“和平”?!

我们和南非的孩子们一起向世界呼喊:和平!爱!爱我们!

再一次地呼喊:和平!爱!爱我们!

这就是《AMANI》,一首控诉战争和种族歧视的经典,一首呼吁和平与爱的佳作。

《Amani》

……

他主宰世上一切他的歌唱出爱他的真理遍布这地球

他怎么一去不返他可否会感到烽烟掩盖天空与未来

无助与冰冻的眼睛流泪看天际带悲愤

是控诉战争到最后伤痛是儿童

我向世界呼叫

amaninakupendanakupendawewe

tunatakawewe

amaninakupendanakupendawewe

天天空可见飞鸟惊慌展翅飞舞穿梭天际只想觅自由

心千亿颗爱心碎今天一切厄困仿佛真理消失在地球

权利与拥有的斗争愚昧与偏见的争斗

若这里战争到最后怎会是和平

……

我去看第三世界不单只看贫穷,而是看第三世界的改变,看未来的第三世界,以人类的良知为出发点,用感性反思人的所作所为。非洲向来予人穷困和落后的感觉,我们觉得微不足道的物质,在那里也许会成为很有意义的物质。世界不断前进,眼看他们的生命停滞下来,不禁觉得可惜。只要我们肯付出一点关注,他们也可以跟我们迈进明天。

——黄家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