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时尚的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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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等到你们了。”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坎蒂丝、劳拉和约翰尼，安娜－温图尔那张虽然略显苍老，但却没有丝毫褶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她侧过头，看了一眼刚刚正在与自己交谈的两位中年男性。看到安娜－温图尔的眼神，两人都非常识趣地点了点头，端着鸡尾酒走到了别处。

“安娜－温图尔。”安娜－温图尔朝两人伸出了手。

“劳拉……劳拉－斯通。”劳拉的手有些颤抖。

“约翰尼－施瓦茨，很高兴见到你。”约翰尼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礼貌而又友善的微笑，沉稳地开口说道。

“你好，斯通小姐。”安娜－温图尔微笑着点头致意。随即，她便把目光投到了约翰尼的身上，“很抱歉，施瓦茨先生。我那愚蠢的助理在Met_Ball的宾客名单上漏掉了你的名字，在发现之后我立刻就把她给炒掉了，希望你能理解。”

“我当然可以理解，这没关系。”约翰尼愣了愣，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显得青涩而又紧张的坎蒂丝，笑着摇了摇头。

“非常好。”安娜－温图尔满意地抿了抿嘴，轻轻拨了拨她那如剃刀一般锋利的，被修成Bob头形状的短发，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开了一家名叫S_M_M的模特经纪公司，签了一个叫劳拉－斯通的荷兰模特，对吗？”

“没错。”

“这个叫劳拉的荷兰姑娘半年前在巴黎时装周上走了八场秀，被Vogue_Paris杂志评为2006年巴黎秋冬时装周最佳新人模特，还登上了Vogue_Paris的三月刊。”

“非常正确。”

“这不是一个问句。”安娜－温图尔看了一眼约翰尼，骤然提高了声调。她的声音并不大，却足以让身旁十数码范围内的人清楚地听到她的话。

“我想要邀请斯通小姐为Vogue美国版十一月刊拍摄内页，如果她在纽约时装周上有着与在巴黎时装周上一样的惊艳表现的话，也许她还会得到为Vogue美国版拍摄封面的邀约。”

“我非常欣赏你，斯通小姐。”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安娜－温图尔的声音便渐渐小了下来。她瞥了一眼惊讶得捂住嘴巴，努力试着不让自己尖叫出声的劳拉－斯通，把目光再一次投向了约翰尼，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施瓦茨先生，对于你父亲的去世我很难过。你要知道，你的父亲是个好人，他帮了我很大的忙。”安娜－温图尔把身子朝约翰尼的位置靠了靠，低声说道，“现在到了我报答他的时候了……我会一直关注S_M_M的，我相信这会是家潜力十足的公司。”

“谢谢你，温图尔女士。”约翰尼愣了愣，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约翰尼－施瓦茨父亲的影响力，他分明能从安娜－温图尔的声音中听出一丝难得的感激和怀念的意味，“S_M_M会继续努力的，希望我们以后还能有更多的合作机会。”

“嗯哼。”安娜－温图尔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她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向约翰尼举了举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施瓦茨先生，我现在得去发表演说了。”没等约翰尼的回答，她便优雅地朝宴会厅中央迈开了步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的，是三四位与坎蒂丝同样紧张的年轻女助理。

“约翰尼，掐一下我。”站在一旁的劳拉哽咽着碰了碰约翰尼的手臂，说道。

“我不需要掐你，小傻瓜。”约翰尼笑着搂过劳拉，把嘴唇贴在女友的耳边，柔声说道，“你没有做梦，这些都是真的。”

“安娜－温图尔、卡琳－洛菲德、弗兰卡－索扎妮……现在我就像活在童话世界里一样。”劳拉把脑袋靠在约翰尼的肩头，轻声说道。

“那看来我们俩对童话世界的定义好像有些不一样。”约翰尼看了一眼那个站在宴会厅中央，气场十足的时尚女魔头，摇头笑道。

“请各位注意。”这场欢迎派对的主人之一，曾经为Vogue、时尚芭莎以及名利场等无数杂志拍摄过时尚大片的著名摄影师帕特里克－麦克穆兰笑着用一根小勺子敲了敲他手中的酒杯，高声说道。不一会儿，在场的所有人便都停下了谈话，走到宴会厅的中央，自发地围成了一个圆圈。

“第一，我要先向大家道歉。”帕特里克－麦克穆兰从身旁的桌子上抓起了一块寿司，打趣道，“我本来订的是中餐，结果我的助理给我找了一家日本餐厅。我想要的是木须肉，结果她给我点了两百份寿司……啊，因此，我必须很抱歉地通知大家，因为派对严重超支，所以每个人都必须给我两百美元。”听到帕特里克精心编排出来的笑话，宴会厅里发出了一阵轻松的笑声。

“好了，刚刚那只是个玩笑……不过如果你们实在想给我两百美元的话我也不会拒绝。”帕特里克笑着眨了眨眼，“言归正传，今天是纽约市服装设计协会（Costume_Institude）为参加纽约时装周的设计师、经纪人以及模特们准备的欢迎鸡尾酒会，我非常高兴能够成为这次鸡尾酒会的筹办人……谢谢。我们邀请到了世界著名设计师汤姆－福特先生、美国设计师协会主席黛安－冯芙斯汀宝小姐还有备受尊敬的汤米－希尔费格（Tommy_Hilfiger）等一大批不管是在时尚界，还是在其他行业都有超凡影响力的人物。”

说到这里，帕特里克顿了顿，他扫视了一眼全场，才又缓缓说道。

“当然，为了让纽约时尚界配得上‘世界第一时装周’的称号，我们还邀请到了时尚本人——安娜－温图尔女士。”说罢，帕特里克便侧过身，为站在一旁的安娜－温图尔让出了位置。

大厅里两百余位宾客都在不遗余力地鼓掌——没人欢呼，没人吹口哨，每个人都在严肃而正式地鼓着掌，这是纽约时尚界对他们的女王表达敬意的方式。

“各位好，我是安娜－温图尔。”安娜站定身子，微微仰起头，不疾不徐地说出了这句话。她的声音不大，但却能让宴会厅里的所有人都清楚地听到。

掌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比之前更加热烈。安娜－温图尔只能停下来，等待着掌声散去。

在发现掌声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还有增强趋势之后，安娜－温图尔嘴角勾起了一丝极浅的微笑，她把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在场的人停下动作。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潮水般的掌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寂静。人们甚至能够听到安娜－温图尔平缓的呼吸声。

“在我1988年从伦敦回到纽约，接手Vogue之后的将近二十年时间里，我一直想通过这本伟大的时尚杂志向全世界传递一个信息——那就是，时尚是每一个人的。”

安娜－温图尔没有提前准备任何演讲稿，她只是把双手交叉叠在身前，像一位贵妇人一样端庄地站在那里，一字一句地吐出不管是措辞、逻辑还是语法都精准优雅的即兴演说辞。

“在拿破仑三世时代，路易－威登是皇家专用的皮制品，每年只限量生产二十件。同样的，在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时代，爱马仕只为福宝大道（Faubourg）上的贵族们提供精致的马具。而在1919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美国绝大多数人都没听说过可可－香奈儿这个名字。

“但是现在，这三个品牌在全世界拥有超过上万家分店，它们的产品在布宜诺斯艾利斯、里约、吉隆坡、香港、东京等几乎所有大城市都能够买到，每个年轻女人都在谈论香奈儿的香水，每个成熟女性都想拥有一款爱马仕的手包……至于男性们，他们则随时都在关注这些产品的价格。”说到这里，安娜－温图尔微微眯起了眼，一向不苟言笑的她也开了一个玩笑，而这个玩笑的效果显然非常不错，整个宴会厅都响起了热烈的笑声与掌声。安娜－温图尔不得不又再等到掌声渐渐散去，才继续开口说道。

“我的意思是，女士们先生们，时尚是每一个人的。也许对某些人来说，时尚是不重要的，因为时尚代表的只是乱花钱而已，只要有足够多的钱就能买到时尚，而没有钱的穷人根本就别想碰到时尚的边，我想在场也许也有很多人现在都抱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在我看来，每个人都有追求时尚的权利，每个人都能够拥有时尚。人们需要衣服、裤子、裙子以及其他配饰来展现他们的个人形象、喜好以及性格等一系列至关重要的东西。如果我想要去跟我心爱的男孩约会，我会精心挑选一件显示我心情的酒红色礼服，用衣服来告诉他我的想法。如果我想要去听一场正式的音乐会，我会选择穿一身墨黑色的晚礼服，以显示我对表演者的尊重。如果我只是想在家里待着看电视的话，我也会选择一件合身的绸制睡衣来表达我现在懒散的心态……也许我们没有注意到，但其实时尚会无时无刻出现在人们的生活中，它是人们对美的一种表达，也是人们对自己的一种诠释。我想，对于所有人来说，时尚不应该是一个奢侈品，而应该是一个必需品。这就是Vogue杂志在这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想要对读者表达的观点。

“在我看来，对服装的过度实验和创新是没有必要的，因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服装的用途仅仅是用来穿，除此之外别无它用。作为时尚界的从业人员，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发挥我们的聪明才智，用我们的大脑和手帮助他们选择适合他们穿戴的衣服，让他们能够穿上能够诠释自我的服装。而这，便是纽约时装周一直以来秉持的理念，也是让纽约时装周成为我最喜爱的时装周的根本原因。

“在这短短的一周内，除了展现设计师理念的高级定制秀之外，每个品牌都精心为大众打造了或盛大或精致的成衣秀。在成衣秀上展出的衣服不仅充满艺术巧思，还精致实用，每一件衣服在走秀之后都可以立刻挂到商店的橱窗里销售。这在很大程度上拉进了时尚与普通民众之间的关系，让他们第一次能够以49.9，或者39.9美元的价格感受到那些世界最顶尖的天才设计师们打造出的美。我想，这应该是纽约时装周能够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受关注的时装盛会的主要原因。”

“也许很多人会说纽约时装周是一个被功利主义主宰的商业舞台，也许有很多人会说像拉尔夫－劳伦、唐娜－卡兰这样在纽约时装周上展出了衣服就马上拿去卖的设计师更像是商人，也许有人会说纽约时装周跟服装艺术根本没有关系。但我想说，纽约时装周是个伟大的舞台，每个出现在这个舞台上的设计师或者模特都在尽他们的努力向尽可能多的人传递着时尚与美的理念。而向人类传递时尚与美，则是这个世界上最崇高最光荣的工作。”

说到这里，安娜－温图尔深吸了一口气，轻轻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我已经参加了三十四届纽约时装周，在这段时间里，我看到了无数天赋异禀的设计师与模特在舞台上为了这个理念而奋斗。我希望，在这届纽约春夏时装周上，我也能看到与福特和拉格菲尔德一样闪耀着艺术光芒的设计师，以及像邦辰还有莫斯这样比公主还要优雅迷人的模特。”

“祝贺你们，纽约时装周欢迎你们。也希望你们能够在巴黎、伦敦、米兰、巴塞罗那的秀场上继续传播时尚的种子。”说完，安娜－温图尔便把手背到身后，优雅却又自信地朝全场嘉宾微微鞠了一躬。

顿时，宴会厅便被震耳欲聋的掌声给淹没了。所有人都在拼命鼓着掌，带着敬畏的眼神看着这个充满威严，却又让人心潮澎湃的时尚女魔头在助理的帮助下拨开人群，缓缓离开会场。

“温图尔女士实在是太棒了。”劳拉－斯通拍红了手掌，她看着安娜－温图尔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写满了尊敬与爱戴。而离她不远的杰西卡－陈似乎比她还要激动，这个平时看起来成熟稳重的女人现在激动得就像个孩子，她红着眼眶，飞速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显然深受触动。

“没错，她的确是的。”

约翰尼点了点头，轻声回应道。他抿了一口酒杯里的马提尼，右手插在西装裤兜里，出神地注视着安娜－温图尔，若有所思地站在那里，心里不停地重复着安娜－温图尔刚刚那句震耳发聩的话。

时尚是属于每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