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夺权(上)

“报!”

一员传令兵拖着长长的声音快马奔来。

早前商议好出征桂阳的计策,王旭就在第二天辰时点将发兵,由张靖率领两千人为先锋,负责主战,杨凤率一千人为后部,看管粮草辎重和后勤医疗人员,他自率三千多人为中军。

大军走官道大路南下,从零陵东南部的营道东进桂阳,途径桂阳西部的南平和临武二县,再转向往北,逼近桂阳郡府郴县南方的骑田岭,行军路线彷如U型。

如今的道路不像后世那样四通八达,动辄横穿山脉,泉陵与郴县虽然一左一右,直线距离短,但中间全是崇山峻岭,连山路都没有,若不走这条大路,便只能绕道东北的长沙郡,从桂阳北部进入。

目视传令兵奔到近前,王旭略微收敛心神。

“何事?”

传令兵抱拳道:“回禀将军,张将军率部抵达骑田岭南部岔路口,往北便是客岭山,直通郴县,往东南则是去往曲江县,张将军令属下前来询问下一步命令。”

王旭沉凝半晌。

“有没有周朝和郭石的消息?”

“按斥候早前回报,他们龟缩于客岭山附近的大寨,忙着在周围几个大乡筹集粮草物资,目前应该还在那里。”

王旭眉头紧皱。

看来周朝和郭石确实被打怕了,这种局面选择龟缩,既不果断出击,也不遏制险要,明显是心生退意,嗯……那就一边吓他,一边赦免,继续瓦解他们的斗志,顺便把他们逼到北边的区星那里去搞王睿。

心里做出决定,王旭果断抬头喝令。

“传令张靖加快行军速度,进击客岭山附近的贼营,一切事宜自行决断,持续给周朝和郭石制造压力,宣扬赦免榜文,凡是无条件投降的贼寇,一律不予追究,重新安置落户、划分土地、资助农耕,包括周朝和郭石,嗯……还要注意对方会逃跑。”

“诺!”

传令兵调转马头狂奔而去。

右边并骑而行的王凯笑着出声。

“三弟,周朝和郭石看样子是不敢跟我们打,他们会不会直接献降?”

王旭含笑不语。

左边的王飞抢着接口:“大哥,你也想得太简单,哪可能直接献降,依我看,他们必定去找区星汇合。”

“为什么?”

王凯略有些疑惑,他饱读诗书、文采出众,但确实缺乏历练。

王飞想了想,突然反问。

“大哥,如果我们三兄弟一起回家种田,你觉得怎么样?”

“我们如今正要实现宏图大志,为什么要回家种田?”

王凯似乎想透其中关键。

“你是说他们无法回……”

王飞粗着嗓子打断。

“不错,我们走正路,他们走邪路,终归是走在路上……周朝和郭石麾下确实有很多良民,但也有不少无法回头的惯匪,习惯烧杀抢掠,结下太多仇恨,根本不愿返乡做良民种地,除非被逼上绝路,断然不会轻易投降。

这批人是周朝和郭石带成这样,也是贼寇的主要战力,目前区星这个大贼首还在,叛乱旗帜没有倒,贼寇中即便有人心生悔意,或碍于兄弟情义,或碍于内部争斗,或担心被身边人怒杀,同样不敢轻易吭声。

若想他们投降,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从匪寇内部分化,拉拢愿意投降的人,打击冥顽不灵的人,逐步感化训导,再配合外部压力迫使他们投降,但这太耗时日,所以只能走另一条路,便是直接打得他们绝望,把死不悔改的全部砍掉,百姓岂不早日安稳?”

静静听完这番话,王旭深感欣慰。

“二哥,当年我们离家的时候,你还习惯蛮干,想不到如今已有这么深刻的见解……你说的不错,不管周朝和郭石是否有悔意,此刻都不会降,也不敢降,若不敢跟我们打,势必汇合区星,集中仅有的精锐负隅顽抗,我们只需稳步施压,宣扬投降免死,动摇更多贼寇的意志便好。”

一切不出所料。

下午申时三刻,贼帅周朝派军迎战张靖,假作誓死抵抗,实则加紧收拾钱粮物资,意欲连夜弃寨逃跑,张靖连斩两员贼将,击破敌军,更在巡夜时识破对方密逃的计划,果断率军衔尾追击,斩首四百余人,俘虏千余,迫使周朝和郭石率部逃往东北的汉宁县,寻去与区星汇合。

张靖没有孤军紧追,屯驻在客岭山北边的六华乡休整。

次日下午。

王旭率领中军抵达六华乡,简单设下庆功宴鼓励张靖,休息了一夜,于第二天清晨继续北上,赶在午后抵达桂阳郡府——郴县。

远远看到城门紧闭,王旭策马冲到城墙百步开外,冷着脸喊话。

“我是讨寇将军王旭!尔等快打开城门!”

“将军可有凭证?”城头守将急声回应。

“我已经派遣兵士通知,何须凭证?”

王旭安抚着胯下躁动不安的战马,声音略带恼怒。

城头守将思虑片刻,大声回话。

“将军,虽然已有兵士前来通报,但难以确定阁下是否将军本人,着实担心有贼寇冒充,能不能盖上将印传至城头?”

想到对方小心谨慎是情有可原,王旭回头让王凯拿来小块绢帛,轻轻盖上将印绑到箭矢,吩咐高顺射到了城楼。

不多会儿。

守将冒出头来。

“将军息怒!鄙人这就打开城门!”

伴随着沉重的“嘎吱”声,郴县城门打开,门外的吊桥也徐徐放下,“砰”得一声架过护城河。

众多衣着光鲜的官吏沿着城门通道快步迎来,为首官员隔得老远便笑着大喊:“将军勿怪!将军勿怪!刚才实是无奈之举,早前贼将区星曾采用类似方法骗取城池,我们不得不谨慎些。”

王旭策马前行几步。

“阁下是?”

“下官是桂阳郡五官掾刘度。”

刘度悄悄使个眼色,露出若有深意的笑容。

“对了,下官左边这位便是桂阳县的县令张羡。”

张羡含笑作揖。

“下官拜见将军。”

张羡的身高体型与刘度相当,只是年龄大得多,看起来更稳重,下颌也留着长长的胡须,打理得很漂亮,尽管面带笑容,但眼神里藏有浓浓忧色。

王旭略作打量,笑着颔首。

“多亏你们尽忠职守,桂阳才有数县得保平安,待我平定区星,定然据实上奏,为你们请功。”

“这是分内的事,哪敢求功。”

刘度显得很热情。

“身为桂阳官吏,没能保得郡内安稳,导致贼寇横行,实是问心有愧,今后势必听从将军号令,竭力支持将军平贼。”

“诶!叔宪莫要过于自责,此次区星叛乱,源于长沙、零陵和桂阳三郡太守失职,与你们有何关系,你们殚精竭虑,保得半郡平安,哪有什么过错?”

王旭感受到刘度主动亲近的心意,亲热地唤起他的字,明确表达拉拢的意思。

刘度的笑容更深了些。

“将军宽宏大量,怜惜我等苦楚,鄙人铭感五内,怎敢不效死力,将军行军劳累,不如先到府中安坐,属下已备好茶水为将军解乏。”

“有劳了!”

王旭微笑着翻身下马,顺手把马缰扔给典韦,被桂阳官吏簇拥着走向城内。

沿途刘度非常恭顺,不停介绍桂阳的一切,张羡看明白他的态度,变得异常沉默,除非王旭主动询问,不然都是闭口不言。

这让王旭更加确定张羡是坚决投向王睿,心理暗暗谋划,面上却不动声色。

晚上。

刘度设下丰盛的接风宴,借此牵线搭桥,引带桂阳官吏给王旭认识。

这些官吏有一半非常活跃,频频敬酒,热情客套,对零陵众将也很尊敬。

少数官吏则显得比较敷衍,勉强赔笑,仿佛心事重重的样子。

余下官吏则跟张羡一样,仅是礼节性拜见,然后就静静安坐,没敢给脸色看,也没有多话。

王旭豪爽地陪众人喝酒,看似醉醺醺,实则在观察情况。

热情的官员显然听从刘度,今后算是自己人,勉强赔笑的官员应该属于摇摆不定的人,可以设法拉拢,不吭声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张羡的死忠。

眼下张羡没有犯错,我没权利停他的职,也不能让他找到上书告我的罪名和理由,便只能逐步逼他主动闹起来……嗯,就这么办!

这是场特殊的晚宴,刘度的鼎力支持让王旭迅速摸清桂阳情况,做出了自己的决断,待到晚宴结束,他便借着酒意直接住到郴县太守府。

此后几天。

他下令士卒在郴县军营修整,转而天天抓着桂阳政务不放,各种挑刺找毛病,排挤张羡和他麾下官吏,步步紧逼,把实权逐步转移给刘度和主动投靠的官吏。

如今他督察荆南四郡兵事,战时摄政并无不妥,没人敢明言反对,善于交际的周智也按照他的吩咐,大肆拉拢摇摆不定的官吏,特别是与樊家沾边的那帮人受到重点照顾。

周智巧借樊家有部分人在零陵郡担任官吏的有利条件,恩威并施,各种手段齐下,很快就拉拢到不少人,哪怕有个别不肯投效,也促使对方保持沉默。

这般里应外合,上压下拉,逼得张羡一点办法都没有,如今王睿不在这里,单靠张家手里的权力根本无法有效反抗,但他非常能忍,始终不吭声,只是不停催促出兵,要求零陵郡府兵增援王睿。

王旭不好明着拒绝,便推说士卒连续征战,尚且需要休整,有意拖延,直到王睿传信催粮,他终于找到激怒张羡的机会。

是时文武官员齐聚太守府议事,他突然以零陵大军也需要粮草为由,强行扣下本该运给王睿的军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