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男人的世界

宋谦母子面面相觑。

半晌。

宋谦面露迟疑。

“公子的意思……莫非医错了?”

他疑惑地摇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我们是在乌程县的张医官那里看的病,他是我们县最好的医者,医过很多疑难杂症。”

这话听起来不怎么顺耳,隐有质疑自己医术的意思,但王旭没有在意。

“你把他开的方子给我看看。”

“好!”宋谦应一声,回身问说:“母亲把方子藏在哪里?”

“没藏,就在柜子下面。”

宋谦的母亲快步走到墙角,俯身蹲在破烂的柜子前,伸手在最底层摸索。

看她久久够不着,王旭暗暗好笑。

这还没藏?

如果藏起来岂不是要把药方埋到地底?

宋谦心急难耐,忍不住抱怨。

“母亲!你把药方藏这么深干什么,您让开些,我来拿!”

“嗯,也好,你的手比我长,方子就在最里面挨着墙那里。”

宋谦的母亲站起身,拍拍袖口灰尘,脸上的忧愁浓到化不开。

“我还不是担心弄丢。”

宋谦没有回话,趴到地面瞥眼看看,很快伸手抓出一卷小小的竹简,迅速起身递来。

“公子,这就是我们用的药方。”

王旭笑着接过竹简查看,瞬间皱起眉头。

“这方子是舒筋活络、补气养血的药方,普通人吃也没关系,我的意思是说令尊有没有吃过什么药,然后病情逐渐加重。”

“这……没有。”

宋谦迟疑着说。

他的母亲急声接口。

“怎么没有,你父亲刚受内伤的时候,村里不是来过一个游医,当时给我们开的方子都还在。”

“嗯?”

宋谦回忆片刻,似乎也想起来。

“确实有这回事,可那之后两三个月,父亲不是挺好?”

王旭忍不住打断。

“先把方子拿来给我看看。”

“噢!好!”

宋谦的母亲匆匆离开房间,没多久就拿着块破布走进来。

“公子,当时游医没带竹简,方子是开在破衣服上。”

“没事。”

王旭接过破布粗略一看,顿时明白过来,声音略带薄怒。

“庸医害人不浅,这种药方也敢开,相冲的药物多达四样,我说令尊的病怎么那么古怪。”

宋谦皱眉。

“游医给村里人看的病都好,为什么就我父亲有事?”

王旭略为思量。

“从方子上看,游医略懂医术,寻常的小病小痛应该能治,但令尊不同,他是练功出岔子导致内伤,很难下药,游医不但不懂,还乱来一气,给你父亲来个大补,更有四味药的药性相冲。

令尊没被毒死算他体质强健,功力深厚,事实上令尊最初的内伤只要好生调养,自行康复是时间问题,根本不需要用药,现在就很不好办,纵然给他治好,内力也肯定保不住。”

床上的汉子瞬时双眼圆瞪,挣扎着想起身,搞得床板咔咔作响。

宋谦母亲慌忙扑到床边,哽咽着低声安慰,宋谦更是拳头紧握,双目喷火,显然已是气急。

王旭知道对于武人来说,失去内力意味什么,辛辛苦苦练那么多年,说没就没,比死都难受,至少就他而言,绝对无法接受。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轻轻拍了拍宋谦的肩膀。

“我先去开方子,等你父亲情绪稳定,我就给他治,你陪陪你父亲,告诉他,活着才有希望。”

旁边静默许久的典韦和徐盛齐齐叹气,也不知该说什么,跟着他转身离开,唯有颜明满脸不解。

“失去武功有什么大不了,若不是为了自保和好玩,我才懒得学,真搞不懂你们。”

无人理会。

眼看王旭已经走出房门,她连忙跟过去。

“喂,究竟是什么药方,怎么那么严重。”

“你以前听说过十八反和十九畏么?”

王旭在以前两字加重了语气。

颜明领会到他的意思,认真回忆片刻。

“十八反听过,十九畏没有,据说会死人,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

王旭笑着摇头。

“死倒不一定,简单点说就是有毒,但毒也能治病,所以要看下药的人能不能把控,我也不知道十八反究竟是哪些,只觉得游医开的药方里有几味药很可能是十八反,我师傅明白药理,敢下这种药性相冲的方子,但他同样不知道十八反这个称呼,而且如今没人知道十八反这种说法。”

颜明了然地点点头,明白他是指十八反这种称呼来自后世。

紧跟在后的徐盛好奇插话。

“那主公怎么知道十八反?”

王旭顺口胡诌。

“你妹妹告诉我的。”

“我妹妹?”

徐盛满脸茫然。

“虽然她医术很好,但她又从哪里知道?她和主公不是同一个师傅?你们不是一起长大么?”

“这个你当然要问她,我怎么知道?”

王旭翻个白眼。

“……”

徐盛满脸纠结,总觉得哪里不对,又不知怎么反驳,闷闷地说不出话。

为给宋谦父亲治病,王旭暂且抛开寻宝的事,每天都为他运功疗伤,但主要还是靠药物和针灸,好在徐淑当初考虑到他们出行可能出现意外,提前在包袱里放了几组银针,不然还要更费周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

宋谦父亲的伤势渐渐好转,有宋谦母子陪伴和安慰,他也慢慢想通,没再像刚开始一样寻死觅活,治疗效果越来越好。

半月后。

宋谦的父亲基本痊愈,只是有些虚弱,但这只能靠他自己慢慢静养,药物已经不起太大作用。

宋谦是磊落汉子,打算按照早前的约定做仆从。

王旭舍不得,认为宋谦好歹是员骁将,做仆从太过屈才,毫不犹豫就收他做了家臣。

如此又过数天,宋谦的父亲已经没有大碍,王旭便打算乘船到夫椒山寻宝。

宋谦有些为难。

他父亲大病初愈,暂时没有劳作能力,若他离开,家里就失去顶梁柱。

王旭知道他的难处,让他暂时不用跟随,等他父亲养好身子再说,让宋谦很感动。

出乎意料的是,宋谦的父亲强烈反对宋谦违背诺言留下,讲了好一通大丈夫立事为人的道理,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有这样的父亲,难怪能教出宋谦这样的儿子。

最后王旭没有再反对,慷慨地拿出一块金砖给老两口,希望他们衣食无忧地好好养病。

老两口无论如何不肯要,你拉我推,连颜明、典韦和徐盛等人帮着劝也没用。

王旭钦佩两人的气节,便说是预支给宋谦的薪饷,这才让他们安心接过,随后两人又叮嘱宋谦好半天,要他好好效力,唠叨得宋谦差点就把心给掏出来看。

王旭静静旁观,没有多说什么,心里的想法只有一个。

凭你们今日的淳朴与气节,还有对我这份信任,我定然让宋谦名垂青史,哪怕因为资质而不能成为名震千古的大将,至少也让他在历史占有一席之地。

目视着父母凝望的泪眼,宋谦坚定地踏上征程,踏上自己人生的旅途。

这一去。

他不知是否能归,不知何时能归,更不知前路何处。

男儿志在四方。

不是一句话那么容易,也不是说说那么简单,每一步都将洒满鲜血与热泪。

前路,戎马一生。

英雄,义无反顾。

小小的渔船高高扬起风帆,迎着浪涛驶向浩瀚的太湖深处。

火红的朝霞照耀着远去的村庄,照耀着忙碌的村民,照耀着岸边形单影只的父母。

璀璨的骄阳照耀着人生,照耀着历史,照耀着一群离家游子走向自己的世界。

静立船头的颜明突然默默垂泪。

她轻轻倚靠在王旭宽阔的肩膀。

清凉的河风掀起她额前发丝,若有若无的呢喃微不可闻。

“原来这就是你们男人的世界,肩膀借我靠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