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好日子不经过，青春不经花。
就在苏醒这伙儿孩子们还每天泡在狼青的台球厅里做“丁俊晖”梦的时候，92年却已经“措手不及”的进入了人们的视线当中。
当然，之所以说措手不及，主要是指苏醒。
重新徜徉在这个注定了不会平凡的年头，先知先觉的苏醒还在头疼是不是要和唐雅雯沟通沟通时，唐雅雯倒是先给了他个惊喜。
唐雅雯要去德国！
苏醒放寒假的第一天傍晚，忽然比平常早回来了好多的唐雅雯一边儿在厨房忙进忙出，一边儿顺嘴扔出了这个对苏醒和苏凝来说都极具冲击力的消息“跟你们俩商量个事儿啊，我过两天要去德国……”
“年夜饭？”苏醒有点儿明白又有点儿不明白的看了看那一道道被端上桌子的饭菜，和苏凝一样摇了摇头。
唐雅雯其实也没想好怎么跟两个孩子解释这件事，有些服软儿道“你们别瞎想，我是真有事。前几天，你程大爷升官了，知道不？”
“我没瞎想！”苏醒冲苏凝解释道“听说程大爷顶了梅有才的位置，升江钢总经理了。可是，这和咱家有什么关系？”
“你准备把水渣卖到德国？还是打算跟那些人一样做倒爷？”苏凝说话没苏醒那么含蓄，心里老大不愿意。
“滚犊子”唐雅雯对苏凝也没那么客气道“是东德你们懂不懂得？东欧那些钢铁厂比江钢技术先进多少？你们家老娘子我，是去取经！”
“东德有什么经？”听到这两个字，苏醒不自觉的回身看了看墙上的挂历。以前他总是只顾着欣赏这套挂历上那些泳装的美女，今天远距离看过去才知道，现在已经真的进入了1992年。
“江钢想买东德那些钢铁厂淘汰下来的机器，让我做二道贩子。”唐雅雯端着最后一个菜坐在桌子边儿坐下，语气中尽是自信和自豪。
“江钢为什么不自己去买？”苏凝听了半天发现唐雅雯还是去做倒爷，倒是被逗笑了。
“江钢党委会没那么多钱给程大爷，程大爷想借借咱妈的身份，曲线救国！”
“还是我老儿子聪明！”扬眉吐气的唐雅雯白了还什么都不明白的苏凝一眼道“丫头，跟你弟弟学着点儿，多看点儿课外书，别成天打打杀杀的！一个女孩儿家家的和人家争什么搏击冠军，赢了也是男人婆……”
苏凝被唐雅雯一声丫头叫的恶寒，脱口而出道“妈，你说清楚啊。什么叫拆个机器就能曲线救国……”
“笨！问你弟弟！”
“笨！亏你还是江钢子弟呢！”苏醒学着唐雅雯的样子也白了苏凝一眼，而后才在后者求知的眼神中慢悠悠的解释。
这些年一直对唐雅雯的生意照顾有嘉的程振江在升任江钢集团总经理之前做副总时，曾经兼任过一段时间技术、设备全国领先的高速线材分厂厂长一职。而正是因为这个对于江钢产品线来说属于核心产品的“高速线材”，程振江才挤走梅有才，一步就挪上了正职。所以，现在新官上任准备放火的他，自然而然就把主意打到了“新技术”、“新设备”上。
而程振江为什么会想到去德国拆机器？
除了江川钢铁厂设备进口的惯性之外，主要还是因为德国目前看上去，比刚刚改了名字的苏联老大哥更缺钱。
两德合并之前，由于历史原因东德和西德的经济水平并不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两德合并之后，德国政府虽然为了消除这种东贫西富的畸形状态所可能导致的社会隐患对原东德地区采取了政策倾斜和国家资本主义扶持，但却并未避免合并后的两德财政上的了巨额赤字。
一方面，国家账面上没钱，另一方面，东德从西德引进技术之后淘汰了大部分相对落后的生产资料。所以，此刻正在贱卖各种冶金设备的他们才会让程振江秋波暗许……
当然，按道理说这种国有企业烧钱的事情唐雅雯是插不上手的，但恰好，她赶上了程振江刚上任这个当口。
江钢党委会大部分人都知道自己的产品线太低端也不够丰富，但惧怕革新失败的他们这么多年都揣着明白当糊涂惯了。即便是程振江做了二傻子，他们也不愿意站出了和他分担失败的风险。这件事扯皮到最后，程振江既没有赵小川那种能“说服”每个分厂领导的办法，也没能直接从部里要来资金上的支持，所以最后他是不得已才把主意打到了自己人身上……
“那这次咱家得贴多少钱啊？”苏凝听完苏醒的猜测后，见唐雅雯竟然还因为她儿子的“聪明”而频频给他夹菜，不禁怀疑这二位是不是跟程振江一样都成了二傻子。
“好多钱啊！”嘴巴塞的满满的苏醒故意逗了苏凝一句后，被她肉痛的表情差点儿逗喷。
“妈，你管你儿子不？”
眼见苏凝伸手要打苏醒，没了担心的唐雅雯顿时也笑道“行了，星星，别逗你姐了，跟你们俩商量正事儿呢！”
“真能赚钱？”顾家的苏凝停下手，再次眼巴巴的问了唐雅雯一句。
唐雅雯这次亲自点头道“真能！虽然江钢大部分人不支持你程大爷大刀阔斧，但他们也不敢真得罪他。两方面妥协下来，你程大爷还是给我找了点儿钱。这点儿钱，如果江钢去买设备肯定一套都不够，但如果我和你韩丹阿姨过去，足够了。”
唐雅雯一开始被程振江请去的时候，也跟苏凝一样肉痛过，直到后来她联系韩丹问对方在德国有什么关系时韩丹那种上杆子的劲头，才让她明白这里头真有钱赚。
程振江不知道，唐雅雯不知道，但经常全世界飞来飞去的韩丹却清楚的知道这个年头国内从欧美进口机械设备是个什么套路。
拿江钢想买的线材、板材等一些冶金设备举例子，如果这些东西是以江钢的名义买，那么卖方因为跟国内做生意时的技术压倒性优势，肯定是要以打包的方式进行销售。江钢不但要买全套设备，还得买随设备附加的技术支持和设备调试、说明。
而如果这些东西韩丹以她美国资本主的名义买，则就变成了欧洲和美国对等的技术交流。大家的技术水平基本一致，韩丹买这些设备的时候不但可以选择不要附加的增值服务，还可以苛刻的让那些欧洲甩货者们严格按照年限折旧。
如果它们不服，东德以及波兰、乌克兰等一些原本技术就相对落后于西欧的独联体国家，则马上会迎头撵上。这些国家的冶金设备别说是卖，就是在他们国家放着都是一种负担，好不容易来了个收破烂的资本主，谁不想有几斤卖几斤……
苏醒再次听到韩丹这个国际老倒爷的名字，眼中一亮道“妈，你联系的韩丹阿姨？”
“我联系的她！本来我刚听老程说这件事的时候也拿不准敢不敢，还是她给我解释了其中的猫腻，我才决定跟你们商量商量的……”唐雅雯虽然没敢告诉两个孩子具体这次能赚多少，但她脸上那抑制不住的笑容却是越来越灿烂。
两年了，苏凝和苏醒还从未像今天这样见唐雅雯如此开心。所以不约而同的，两人同时低下脑袋没了声音。
倒是唐雅雯笑完了发现没捧哏的了，奇怪道“咦？你俩咋不废话了？”
“我俩算你能赚多少钱呢！”苏凝虽然呲着牙，但脸上却明显写着不开心三个字。
“现金是没有！”唐雅雯真以为苏凝说的是实话呢，反而还安慰起了她道“闺女，做生意和做人一样，不能只看眼前。虽然你程大爷们现钱给咱们，但他手里有钢材啊。就凭这几年钢材涨价的势头，稳赚不赔！”
“汇率！”低着头的苏醒，忽然说胡话似的插在了唐雅雯和苏凝两人中间。
唐雅雯甚至都没听清楚苏醒说的是什么，重新又问了他一遍道“星星，你刚才说什么？”
“妈，我说汇率。我记得我从你那本讲什么会计准则的书上好像看到过，说德国夹克属于坚挺货币，美元相对它属于非坚挺货币……”
“夹克？”唐雅雯被苏醒说的差点儿没笑岔气，强忍了半天才解释道“你是让我用人民币换美元，然后用美元结算德国马克？刚夸你你就犯迷糊，以后看书，记得前后连起来。人民币也是坚挺货币，人民币换美元还不人民币直接换夹克呢……”
“如果他们中间加上英镑呢？我昨天看电视说英镑有贬值的危险……”苏醒故作无辜的大眼睛冲唐雅雯闪烁了几下，再往下，则不敢多说了。
尚在憧憬中的唐雅雯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而且在这之前，她也不过一直把苏醒当做是个因为家庭的变故所以比别人早学会思考的孩子。就像80年代国内就有人喊出“女人上半身要开放、下半身要保守”似的，不过就是因为思维另类而显得早熟了些。
直到，唐雅雯在慕尼黑汇合了韩丹后无意中说起了苏醒关于汇率的想法时，韩丹听到英镑两个字狂喜的样子才让她知道苏醒这句话究竟有多大的爆发力蕴含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