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垂幕之年 第二百零三章 向月而歌,等待着

,将夜

宁缺在渭城多年,自然清楚向晚原的重要性。

这场人间的战争必然要分成两个层面,书院对上酒徒和屠夫,剑圣柳白以及道门的隐世高人,其余的敌人则需要大唐铁骑去扫平。

大唐铁骑乃世间最强骑兵,只要适应战场的情况,可以直接推死所有五境内的修行者,青峡之前的情况不可能发生第二次,因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出第二个书院,找不出来书院后山的那些人。

如果大唐真的答应西陵神殿的条件,把向晚原割让给金帐王庭,便等于自断双臂,放弃了自已最强大的武器。

无论如何宁缺都不应该答应这个条件,但他清楚西陵神殿此番谈判的重点,甚至酒徒出现在长安城的真实目的,就是向晚原。

夜殿安静无声,包括皇后娘娘在内,所有人都在等着他表明态度,因为在这种时候,书院的态度便等于是大唐的态度。

宁缺站起身来,看着群臣说道:“先和对方谈着,我再想想。”

事涉国祚,没有谁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决定。

当天夜里,宁缺回了雁鸣湖畔的宅院,却没有去找叶红鱼。

清晨来临,有鸡犬之声起于街巷,包子铺开门之前,便有热雾从门缝里溢出,被晨风吹冷落在街面上,湿了青石板。

新的一天来临。

朝廷继续与西陵神殿使团谈判,据宫里传来的消息,神殿方面显得异常强硬,和前些天有些不一样,尤其是在割让向晚原一事上更是寸步不让。

宁缺明白神殿方面的底气从何而来,他挥手让那名天枢处官员离去,起床喝了碗清粥。来到梅园,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叶红鱼喜欢晨时洗浴,因为她喜欢清爽地过每一天。

宁缺走进她房间的时候,她刚刚出浴。

湿漉的黑发散落在她赤裸的双肩上,发端滴着水,恰遮在胸前。

叶红鱼看了他一眼,走到铜镜前开始梳头,问道:“决定了?”

随着她梳头的动作。黑发从身前被梳到身后。镜中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宁缺问道:“决定什么?”

叶红鱼说道:“签字。”

宁缺摇了摇头。

叶红鱼从镜中看到他摇头的动作,握着梳子的手微僵,说道:“我以为你已经做出了决定,所以有些不愉快,便要来强奸我。”

宁缺说道:“虽然你生的很美。”

叶红鱼说道:“即便想想,也不是什么美事。”

宁缺说道:“至少我没有想过。”

叶红鱼说道:“我没穿衣服。你却盯着我看,那是在想什么?”

宁缺说道:“这是我家。另外在荒原沼泽里,我已经看过你没穿衣服。”

叶红鱼平静问道:“一直没有问过你。好看吗?”

宁缺想了想,说道:“你的身体确实很迷人,但想着你那件裁决神袍还有你皮肤下那些金钱。我便没了任何兴趣。”

叶红鱼起身取过血色的裁决神袍穿到身上,开始对镜画眉。

集合了神圣与冷酷气息的裁决神袍,覆在白玉般的娇嫩身躯上,尤其是宁缺知道神袍下什么都没有,于是愈发显得诱人。

她没有穿那些婢女衣裙。因为她这时候是裁决大神官。

“唐国不可能留住向晚原。神殿可以在任何方面让步,向晚原不能让,不然这场伐唐之战便没有任何意义。”

她一面画眉一面说道。

宁缺看着在她眉间轻描的细炭笔,说道:“活着不是为了……”

没有等他说完,叶红鱼说道:“书院里的人活着是为了意思,但更多人活着是为了意义,神殿总需要给世间诸国一个交待。”

宁缺说道:“我觉得别的条件已经足够交待。”

叶红鱼放下眉笔,从妆匣里取出一张殷红的胭脂纸,看着镜中宁缺说道:“那神殿怎么向自已交待向昊天交待呢?”

她轻轻抿唇,鲜艳似红梅。

然后她转过身来,看着宁缺,将手中的胭脂纸撕成两半。

“我们都明白,待唐国和书院回复元气,任何和约都只是一张废纸,我们不能让唐国继续强大下去,所以向晚原必须是我们的……西陵神殿使团,依然强硬,参加谈判的唐国官员,处于极为被动的境地中,不知道是不是某位热血的年轻官员走漏了风声,双方谈判的细节,神殿方面那些带着羞辱意味的条件,渐渐被唐国民众所知晓。尤其割让向晚原和东山郡这两个条件,更是让唐人愤怒到了极点,大唐千年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从北疆到成京,从葱岭到朱雀大街,大唐军民在这场战争里不知死了多少人,才最终扭转了局势,明明没有打输,怎么却要签这样一个丧权辱国的和约?

一时间满城哗然,群情激愤。小贩没了心情,酸辣面片汤都好像少了些味道,做什么事情都没了心情,谁还能安坐在家里?不知有多少市民和学生,从前线退下来的伤残士兵,自发地来到皇宫前的广场。

没有人闹事,甚至没有人喧哗,成千上万人就这样沉默地站在皇宫外,站在微寒的春雨里,一直站在深夜时分,依然没有散去。

千万人聚集到一起,却是鸦雀无声,皇宫外的安静,对于宫里的人们来说,便是难以形容的压力,知道内情的官员们瞬间苍老了很多。

这个夜晚很多人在等待,也有些人在做别的事情,他们不是没有那些普通唐人的愤怒,而是因为他们必须要开始思考以后的事情。

书院后山,木柚背着木筐,在山腰的云雾间行走,隔一阵便从筐中取出一面小旗,插在泥土里或是山石缝隙间。

云门阵法是夫子传授给她的大阵,是后山的重要屏障。她在青峡时,大阵无人主持,被西陵神殿掌教强行闯破,受了极严重的破坏。

如今虽然观主重伤难复,但酒徒和屠夫两个人却像是新生的阴云,笼罩在书院诸弟子的心间,她必须抓紧时间修复,如此方能心安。

溪畔的打铁房依然安静,六师兄枕着铁锤看着夜里的山林发呆,他身后的房里不时传出一道温和的声音。

“一人无距亦无量,另一人可能近乎不朽,似乎只要不进长安城,便没有人能杀死他们,但我始终记得老师说过的一句话。”

大师兄的手指在河山盘的黄沙里轻轻划动,神情温和说道:“除了昊天,世间没有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人,既然如此,他们便一定能被杀死,所以我们现在就应该开始计算,想来这是件很繁浩的工作。”

四师兄说道:“愿与师兄共参详。”

余帘坐在崖畔沉思,手指不时在风中写字,唐小棠在陡峭的山道上拓宽石阶,手里的血色巨刀,越来越像一根大铁棒。

小白狼无趣地趴在更上方的石阶上。

山崖间忽然起风,直上夜穹把云层吹散,露出那轮明月。

小白狼对着那轮明月开始嚎叫,声音却依然清嫩,没有一点气势。

君陌站在潭畔,张三和李四在迎接瀑布的冲洗。

他在悟剑,大白鹅在他身旁,用潭水洗脚掌。

山崖那边传来小白狼的狼嚎。

大白鹅抬起头,有些轻蔑地看了那边一眼,曲颈向月而歌。

“嘎嘎……此时宁缺正站在皇城角楼上。

他看着夜空里的明月,看着城下黑压压却安静无比的人群,仿佛听到了什么,然后想起了一些事情,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