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悲恋湖畔
051,悲恋湖畔
对于白痴来说,这恰恰是最重要的因素。他想了想后,说道:“我留手了,对方不留手。我,死的更快……”
“你认为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在战斗中向对方留手?”
少女摇了摇头——
“只有比对方至少强上一倍,你才有这份资格在战斗中向对方留手。”
白痴沉默,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开口——
“我该怎么办。”
“很简单。”少女背着双手,说道,“洗去你剑上太多的杀意。从今天开始,你必须不断地和我进行战斗。因为你一旦进入战斗,总是想着要时时刻刻击杀对方。所以在今天开始的战斗中你必须学会压抑住自己想要杀掉敌人的念头,转而变成‘制服敌人’。你要知道,杀掉比较简单,制服比较困难。但为了练成第四剑,你还是需要去学习才行。”
白痴点点头,握着暗灭,进行了一次深呼吸。少女等他准备好之后,也是伸手,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漂泊的细雨中,白痴再次冲向前方。他的训练就此开始,为了习得这听起来最匪夷所思的一剑,他必须尽快的克服自己的杀意,学的第四剑,恋情。
习剑的过程非常缓慢。白痴终于体会了有人教和没人教之间的区别。少女拿着一根树枝,每当白痴的剑与恋情的路数不对时就会在他的手腕上,肩膀上,背上等各个地方重重的点一下,同时大声呵斥。白痴咬着牙,只能重新拿起剑,继续练习。
“出剑速度太快了!不是和你说这一剑的意义不是用来杀敌的吗?这些刺往要害的剑只要稍稍出现一点迹象,迫使对方投降就可以了。为什么你还是要刺实?”
“杀意太浓!虽然从你的眼神里我读不出杀意,但你的剑招招瞄准要害,再也没有比这更明显,更容易识破的杀意了!在你的剑出来之后,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简直一清二楚,简直比梅雨季节的天气还要容易猜测!你必须收拢你想要杀死敌人的意志!”
“收剑,收剑!看来你压根就没有明白,如果纯粹是为了杀死敌人的话,第四剑恋情压根就没有必要那么复杂。它的复杂和难以修炼正是为了在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的情况下,不用杀伤人命就能制服对方的必要条件!你的剑应该更柔软一点,多画几个圈,有些地方需要刻意的缓慢下来。就和它的名字‘恋情’一样,需要缠绕和婉转,而不是直来直去!让人一眼就看出你只是想单纯的杀掉对方!还有这里!这里的正确路数是刺手腕,迫使对方放弃武器,而不是中途变招刺小腹!对于一般的对手来说你也许的确可以刺中小腹,但之后你的剑就会来不及收回,无法面对其他蜂拥而上的敌人!”
躲在白狼肚子里的奈特目瞪口呆的望着那边严厉的少女,因为从以前到现在,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姐姐竟然会那么大声的说话。她看起来无比的严厉,对于那个小哥哥的要求更是严格的无以复加。这还是之前那个对任何人都温柔说话,并且还会亲手做一些小糕点,给她和其他小孩子吃的姐姐吗?
也许,奈特是心存疑虑。但白痴却不这么认为。早在十年前的那个沙漠之夜,他就已经体会到这个少女的严厉。说她温柔,那么她也许可以温柔。但说到残忍和决绝,当年的他恐怕只要有一个回答错误,那么早在当年的那个洞窟之中,他可能就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活不到现在了。
他想学会第四剑……只要学会这一剑,活下去的希望就变得更加坚实。只要自己能够变强……变得更强,就可以在接下来的生活中更加有力的保护住她……避免她受到任何的危险……
小面包缩在白狼的毛发中。她睁着眼睛,望着那不断努力,却被不断呵斥的白痴。望了一会儿之后,她的双手伸出来,在空中划了一个圈。这个圈无色透明,慢慢的漂浮到不断奔驰游走出剑的白痴头顶,扩大以后,那些雨水就在圈圈的上方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白痴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他转过头,看着这边的小面包。小面包愣了一下,开始有些不好意思。但当白痴冲着她点点头,继续出剑之后,这个小丫头却是抱着自己的脸,开心的缩回白狼的毛发中,美滋滋的看着那边的练习了。
从正午到深夜,从那大雨倾盆到逐渐停止,这第一天的练习,终于算是就此结束。
就和没有练习前一样,白痴的剑还是招招瞄准要害。没办法,一旦投入战斗就要杀敌,这已经成了他的本能。对于下水道老鼠来说,怜悯和单纯的制服是完全不能理解的事物。所以,他对于那些需要绕圈,需要动作缓慢,柔和,然后将剑从另一个方向甩出的剑招完全不能理解。他也不是很能理解这么慢的出剑速度,怎么可能制服得了敌人?
少女也没有强求,剑招可以强记,但剑意却需要一点一点的领悟。今天不行,那就明天,明天不行,那就后天。反正她有的是时间,直到白痴练成为止,可以不断地练习下去。
所以,当白痴已经是一身的伤痕,并且气喘吁吁的时候,她终于停下脚步。在观望了一阵,确认白痴的确已经练的脱力之后,她才朝那边的白狼招招手。
“明天上午八点,继续在这里会和。我们继续练习。”
说着,白狼已经将那两个已经睡熟的小女孩从肚子里叼了出来,将小面包放在地上,嘴里咬着奈特的衣服,走到少女身旁。可是,当白狼和少女转身,打算前往岛边的小船时……
“师父。”
“……什么事。”
少女停住脚步,回过头。
白痴喘着气,一天的高强度练习让他练得脱力,在暗灭慢慢的收回手臂之后,他才有力气说道:“如果,恋情的剑意是单纯的制服敌人。那您镌刻在我脑海中的那个‘故事’……是怎么回事。”
少女望着白痴,似乎是在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此刻,天空的乌云渐渐散去,露出那三轮皎洁的月光,银色的光芒,落在少女的身上……
“孩子,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不理解。”
“如果你有了喜欢的人,那么,我才能告诉你‘黑暗恋情’的事情。可如果你连什么叫‘爱情’都无法体会的话,不管这一剑的真实意义有多么的残酷,你也终究无法理解。而我,也只能教导你这一剑最基础,最边缘的东西。将它作为你学习第五剑前的过渡。”
说罢,少女就不再做任何的回答。她来到岸边,抱过白狼嘴里叼着的奈特,轻轻跳到船上。两人一狼就坐着那小船,划过悲恋湖的湖面,静静的,离开了……
光秃秃的小岛上,只剩下白痴和他怀里抱着的小面包。
他裹起披风,将面包紧紧的包裹在自己的胸前,并且调整好抱着她的方式。
这个丫头已经越来越大了……虽然白痴还不知道,自己能够用抱着她就能提供给她良好睡眠的时间还有多久,但相信,这个日子很快就会结束。
当再过个两三年,她十二三岁的时候,但那时,恐怕自己即使想抱着她……她也无法在自己的怀里睡踏实了吧……
沐浴着月光,白痴跳上自己的小船,拿起桨,轻轻的划动。
今天一天的练习让他感觉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要疲劳,浑身肌肉的酸痛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一个完全不曾锻炼的人?……不,也许对于师父来说,自己就和一个根本就不锻炼的人一样。看来要想跟上师父的动作与速度,的确是需要假以时日啊……
下过雨之后的天空显得很晴朗。漫天的星辰闪耀,倒映在湖水之中,整个湖面看起来就像是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珠宝,而自己的桨在湖水中轻轻一碰,就碰碎了这些明亮。
悲恋湖……?
这个美丽的湖,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名字?
一个无趣的问题不经意的在白痴的脑海内浮现,这种问题显然十分的愚蠢,也许是因为刚才师父所说的真正的“黑暗恋情”,又或许是自己真的累了?所以才开始纠结这样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不管怎么说,白痴都知道,自己已经是真的很累了。他抬起疲倦的眼睛,看看四周。刚好,一座小岛就在旁边,那边有一个小码头。白痴将船划了过去,在码头旁停好。接着,他也懒得去找旅店,而是就这样裹着风衣,坐在码头上,望着眼前这寂静无瑕的湖水,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个梦。
一个纵览过去人生的梦。
在梦里,白痴回顾了之前的所有人生,想到了十年前的那个风雪夜之前,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乞丐。经过那个风雪夜之后,自己的命运就此改变,来到了风吹沙。
他想到了很多人,也想到了很多事。真是奇怪,如果自己真的很疲劳的话,那自己应该没有梦才对。可为什么自己竟然会有那么多的梦呢?
白痴睁开眼睛,面前,依旧是那寂静无声的湖面。看看码头旁的座钟,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也就是说,自己已经睡了差不多六个小时。
凌晨的夜晚真的很冷,但白痴却没什么感觉。比这更冷的气候他都经历过,风吹沙那极度酷寒也没有让他的手指稍显麻木。对于这些寒冷,他只是更紧的裹了一下披风。幸好,这件披风的质地非常好,完全不透风。小面包还在他的怀里腆着脸,美滋滋的睡觉,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突然的清醒之后,白痴一时间没有了睡意。他睁着眼睛,默默的看着眼前所有的世界。恰好此时,一张宣传海报从那边漂来,闲来无事的白痴拉住暗灭,将这张宣传海报从水里捞起,借着月色,看了起来。
不是什么大事。
或者对他来说,这不是什么大事。
海报上的内容正是上次四天前自己在木渎的房间外听到的,有关选取雄鹿总帅的事情。仔细算一下,应该还有十一天,到时候,想必即使是在这样的背景环境之下,沙拉城也会变得很热闹吧。
看完,白痴松开手,任由那张宣传海报随风而去,重新落在湖面上。他看看四周的景色,再算算时间,打算再次闭上眼,多睡一会儿的时候……
他,闭上了眼。
可披风下的手,却是捏紧了暗灭。
不为别的,就因为一个人影,此刻默默的来到了他的身旁。就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白痴似的,这个人背着双手,望着天空,淡粉色的瞳孔内,充满了深邃。
“啊……呼……”
一声轻轻的呼气声,从旁边传来。白痴低着头,眼睛慢慢的张开。在朝旁边略微一撇之后,他看到的是一双穿着高筒鞋的脚。在往上,是一条淡粉色的裙子,以及一个纤细的身材。随后,就是一个十六岁左右,有着一头粉色头发的少女,出现在他的眼睛里。
迎着月光,少女的肌肤显得无比洁白。她望着湖面,就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白痴一样。就这样过了片刻,这个粉色头发的少女终于开了口——
“~~你能听到吗?我的声音~~”
…歌?
“~~你是否能听到,我在这里歌唱?~~”
白痴低下头,不再看这个少女。他望着脚下波光淋漓的湖面,抱着小面包。
“~~我曾经是多么的不敢奢望,但是现在,我却在这里歌唱~~”
“~~凭借这不可能的魔法,我终于实现了我的愿望~~”
“~~为了你~~”
“~~而歌唱~~”
淡淡的歌声,顺着风飘散。
白痴曾经听过的最好的歌声就是可洛。在那圣夜祭之夜,那个小女孩的歌声让自己都忍不住称赞。
可是现在,他却连称赞的想法也没有了。在这清唱的歌声之中,他竟然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在陌生人面前闭眼,这样荒谬的举动白痴之前曾经连想都没有想过。因为这和找死没有什么区别。但这次,他却是闭上了……摒弃掉其余的四感,只留下耳朵,来倾听这声音。
“~~我的任性,你是否能听到?~~”
“~~也许,我不能问你这太过分的问题~~”
“~~即使终有一日我将消失,但我也想将这份心意传达给你~~”
“~~这真的是一份最初,也是最后的爱恋~~”
“~~所有的一切,我都只为了献给你~~”
“~~也许我很笨,也很迟钝,看不懂你为我写的歌,听不见你的那些玩笑后的潜台词~~”
“~~我也许只是在一味的伤害你,一个笨女孩向他人抱怨你的不懂温柔~~”
“~~这样的我,只懂得歌唱。从以前唱到现在,如果无法继续唱下去,也希望我的歌声能够留在你的心中~~”
“~~即使世界明天毁灭,我能做的也只有为你而歌唱~~”
“~~只为了你~~”
“~~为了我这一生唯一的一次爱恋~~”
“~~只为你~~”
“~~而歌唱~~”
余音袅袅,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最后的声音才在这宽广的世界中消散。
白痴觉得自己睡着了吗?
不知道。
他无法确认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在睡着。他的脑海中唯一还存在的,就只有那经久不息的歌声。也许事实上,这歌已经停下很久,那个唱歌的少女如今也已经消失……但这歌声却还是缠绕在他的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练习在继续,日复一日。
白痴每天早上六点就重新登岛,他坐在原地,手握暗灭,闭着眼,进行有关恋情这一剑的思考。
在长达两个小时的悟剑之后,他的师父就会毫无意外的登场。接着,就是进行有关第四剑的对战练习,持续到晚上七八点。才算是结束。
这段时间来,白痴练的非常刻苦。但对于自己在看到任何空隙后就不留任何情面的直接出杀手这个习惯,他还是无法改变。不管经过多少尝试,他始终无法做到对自己不想杀的人手下留情。因为过去的经验告诉他,对别人的手下留情,永远都是对自己的残忍折磨。
更何况,他不能死。不光光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这条性命,也为了保护面包……他绝对不能允许自己对自己的敌人有任何的怜悯,杀,永远都是最简单,而且最根本的解决方法。
杀。
不管是那条盘踞在风吹沙的黑龙也好,还是那个如同噩梦一般缠绕住自己的钥匙组织也好。只要将他们全部杀了,自己和面包……就安全了。
刻苦的练习,让白痴的每一天都几乎精疲力竭。他的对手是少女,要想跟上少女的速度和力量,他就必须花上比以往对敌时更多的精力,全神贯注,绝对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的差错。
可是每一天,练习结束之后,他都会划着船,迎着那月光和星辰,来到那座小岛,来到那个码头。他总是会坐在同样的位置上,抱着昏昏欲睡的小面包,闭上眼睛。然后,就像是有了刻意的安排一样,每天的凌晨三点,都会有一个梳着侧马尾,粉色头发,淡粉瞳孔的十六岁少女出现,旁若无人的站在他的身旁,发出轻声的歌唱。
一天,一天,又一天。这样的日子在慢慢的持续,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的改变,可实际上……
剑,刺向长发少女的颈部。就在少女皱起眉头,略微叹息的时候,这把剑却是在空中画了个圈,突然转向,刺向少女拿着树枝的手腕。这一下的变化显然太过突然,长发少女愣了一下,但还是很快的调转手腕,准备迎接。可让她没有料到的是,白痴的动作这一刻突然和她记忆中的第四剑的剑谱重合,他的动作不再变得那么快,那么急速,而是悠然的在空中划出一个圈,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步伐绕到少女的身后。
看到这里,少女终于笑了。她没有闪避,也没有去格挡。而是静静的等待那把锋利的长剑,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是什么改变了你?”
少女扔掉树枝,背着双手,仰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笑问。
“…我没有改变了,师父。”
白痴缓缓的缩回手,暗灭归入他的手腕。
“没有改变?”
“……是的。因为我知道,您对我不会造成威胁,我也杀不了您。在这么多天的对战中,我的战意可能被消磨了,所以,我就尝试着放慢速度,也不想刺杀您了。”
“战意……被消磨了啊……”
长发少女转过身,望着白痴的眼神内流露着些许的猜测和疑惑。但白痴却是一反常态的,没有和少女对视,而是别过眼,不再看着他的师父。
“……是吗?一颗平和心很重要。毕竟当年的创剑者在先期的确是想要使出杀敌无数的剑法,但在第四剑开始,他也刻意想要保持自己的一份人性。很好,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平和的心,不骄不躁的心,甚至连剑刃上都无法让人看出杀意的心,的确是非常的重要。”
“…是。”
长发少女点点头,今天,她出乎意料的没有继续,而是挥手叫过白狼,一个跨步跳上了它的背部。
“师父……?”
“今天就到这里吧。”
少女坐在白狼背上,居高临下的说道——
“那么多天了,你需要一个彻彻底底的休息。目前,你的第四剑已经有了些初步的规模。我不希望你因为太过疲倦而忘了这种感觉。”
“去好好的休息一下吧。关于风吹沙的那些人的事情,你管也好,不管也好,随便你,由你决定。”
说完,白狼就十分迅速的从岛上跳离。这一次,这一人一狼没有再借助小船,而是白狼的四肢撒开,直接踩着那些水面疾奔,眨眼间,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