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寻找母亲的少年

人世间，有太多的悲欢离合，阴晴圆缺，或是如明月得以重圆，也有如树木枯竭一般而不能复生的存在。

少年郎名叫杨念郎，父亲是在与母亲的新婚第二夜便服了劳役，从此影讯全无，杨母独自带着念郎将他拉扯大，却不想突然听闻了自己的郎君依旧或者，在帝都娶了一名郡主为妻的消息。

她那满腔的思恋顿时化作了绝望与愤恨，在痛苦之中积劳成疾，最终一命呜呼。

她虽然死去，却并不能在心底彻底的将自己的孩子放下，故而在前年的一次冥界大门开启的日子来到了人间，见到了自己的孩子。

她虽然化作了鬼魂，却不知为何那少年郎能够看见自己，她当即十分的欣喜，也许是刚刚化作鬼魂不久，并不知晓关于鬼节的规矩，也许是她实在舍不得自己的孩子，故而并没有在冥界大门关闭的时间回到冥界。

去年冥界大门大开之日，他的屋中便来了一名老者，那老者十分的苍老，少年郎还十分客气的给他倒了一碗茶水，却不想他却是那冥界的巫师，最终带走了他的母亲。

少年郎多方打听，这才知晓了阴间的规定，他当即大惊，同时心中无比的悔恨，他十分的恐惧母亲会因为偷偷留在凡间而受罚，故而便决定在今年的这一天进入冥界去寻找他的母亲。

却不想人鬼终究殊途，他的阳气终究不够他走尽那无尽的黄泉路，幸好遇到了林道儒，不然最终也免不了了一个被吸光了阳气，还来不及化为鬼魂便又被吸走了魂魄的悲剧。

信仰金身很快的便将那少年郎救活了过来，然后在林道儒微笑的目光之中，信仰再一次消失在了原地，回到了藏经阁第六层。

片刻之后，少年郎发出一声轻哼，终究是醒转了过来，他四处打量了一番，见到了满天的鬼魂涌动，四周的大地一片赤红，远处的天空中一片血红色的弯月，不由得一愣，然后轻声喃喃道：“这里，就是母亲口中的冥界了吗？”

天地三界，皆有日月星辰，天人二界，皆是红日银月，唯有那冥界，却是万年不变的一轮红月。

虽然也有阴晴圆缺，却从未曾有过东升西落。

他为见母而来，如今到了冥界，却顿时变得迷惘了，那万鬼扑面而来的场景虽然未曾将他吓倒，却依旧然给了他深深的印象，他第一次对于见到自己的母亲产生了怀疑。

林道儒却是一笑，用看上去比他还要年幼的手拉了拉他，眼神之中透露出一丝丝古怪的慈爱，给那少年一种眼前的人不是小弟弟，而是他长辈的错觉。

他十分尴尬的躲开了林道儒的手，用十分生疏的敬语道：“阁下的救命之恩，容念郎后报。”

说罢，却是寻着弯月的方向，转身便要离去，林道儒见他倔强的模样，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丝丝的好奇，正巧这二人也是同路，他便一同跟着那少年郎往赤月的方向行去。

他听天上到过地府的神仙说起过地府的事情，那无边无际的冥界之中，唯有一轮赤月可以辨别方向，而六道轮回之地，也就是在那赤月之下。

林道儒与那少年一同前行，途中又遇到了好几次孤魂野鬼的袭击，随着林道儒一次次的将那杨念郎救了下来，那杨念郎这才对林道儒生出了亲切之感，在林道儒的询问之下，便和盘托出了自己母亲的事情。

林道儒有感于杨母对于他的慈爱与不舍，同时也十分的钦佩那敢以纯粹的凡人之躯赴冥界之行的杨念郎，却又不无法支持他将母亲带回人间的想法。

在他的心中，依旧有着对于三界秩序的执念，那鬼魂不得滞留人间，乃是三界之主与冥界的帝王一同定下的规矩，虽然每年都只有那么几天的时间可以让那些割舍不下凡间亲人们的鬼魂回到阳间，这一小小的福利，都造成了一定程度上，阴间的判官工作量的提高（重新给本当在鬼节这一段时间死亡的人定阳寿），但是这些鬼魂却依旧不愿意回到阴间，给三界的秩序带来了一定的负面影响。

要知道，对于普通的寻常百姓来说，鬼具备着他们无法抵御的实力，而寻常的鬼魂生活在阳界，往往需要依靠着阳气来生活。

而一个普通人体内的阳气往往不够支撑他们生存的，他们也不会愿意伤害自己的亲人，那么那些鬼魂最终便会将吸取阳气的目标定在那些普通的人类身上，若是一两个鬼魂，顶多一个人一个月有那么一个天精神萎靡，只是造成那么一点的危害。但若是不处理，不去管制，那么学着这些鬼魂护胡为的人便会越来越多，结果三界岂不是要大乱了？

正所谓重刑之下，必使人不敢轻易犯禁，若不是那杨念郎待那巫师至诚，在不明白他身份的时候，丝毫没有因为他的样貌而鄙夷他，反而奉茶招待伺候他，让他感受到了这杨念郎的善良，故而宽恕了他，要不然那私留鬼魂的罪责是免不了的，少不得要在床上躺上个十年八年。

杨念郎在与林道儒熟络了以后，终究是对林道儒没有了防备，这一路上又与他说了许多自己与母亲的往事，让林道儒摇摆的内心，最终是更加的不定了。

秩序法律与人情恩爱，孰轻孰重让林道儒的内心迷惘不已，执法的人没错，那少年郎与他的母亲也没错，结果到底是谁错了呢？

律法会错吗？它本就是以为三界的稳定而建立的，自然是不会错了，既然都没有错，为何，最终会爆发出这样的不可调节的矛盾呢？

林道儒迷惘了，他的脚步越发的沉重了，他的心神受到了巨大的煎熬，在人性的爱与善与关乎三界的秩序与法的矛盾下，他一直以来秉承的那一刻仁爱，正义的心第一次爆发了前所未有的矛盾。

他的脚步越发的沉重，杨念郎将林道儒当作恩人之后，他所说的每一句关于与母亲之间的话都让林道儒的内心与灵魂如同受到了一记重锤一般，痛苦不堪。

林道儒未曾上过天庭的时候是为侠，若是那个时候的他，自然是义无反顾的帮助那杨念郎救出自己的母亲，但是当他作过了天师，看待问题的角度转换之后，便又成了秩序的支持者，若是那个时候的林道儒，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将杨念郎赶回人间，虽然不会加以惩罚，但也绝对不会放任他继续往地府去。

但是，恰好也就是这十世轮回了的林道儒遇到了杨念郎，那么，结局会走向何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