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有煞无解

“这是绝世好剑!”

凌珊微扬碧落,轻弹剑柄,唏嘘满面,似有无限感怀。

心里则一阵碎念:能劈开这神铁,剑的确是好剑,不算辱没这大气磅礴的天剑二字,唯一可惜的就是……短了点。

石轩辕道:“我问的是剑名。”

凌珊脸色严肃,说道:“晚辈说的就是剑名!”

石轩辕一僵,随即冷笑:“神剑之耻。”

凌珊自信道:“荣辱与否,那也得分谁。此名得自晚辈这般绝世剑客,那便是破名映衬宝剑辉煌,神剑有灵,想必甘之如饴,反以为荣!”

石轩辕懒与脸厚之人再多作纠缠,轻甩衣袖,负一手在后,淡声道:“今日你助我多困,还有何遗愿,尽我所能,必满足你!”

凌珊仿佛什么都没听出来,平静道:“遗愿称不上,小小要求的确有一个。”

石轩辕冷漠道:“如无遗愿,那便上路吧。”

屈指成爪,真元风涌,起掌去势,排山倒海,扰动乾坤。

身随其后,如成幻影。

凌珊起手转纳,身退之际,劈劲入地,化去掌力,足定一步之后。

未停步时已左手带剑抵在明月天后背,一身造化真气同刻相渡,而明月天默契抬掌,接下石轩辕紧随其后的浩荡掌力,抵住人邪汹汹来势,气机交接刹那,伴随气浪腾腾,生虚空鸣动入耳。

满室烛灭泰半,光去七八,顷刻入暗。

两方相触即分。

各退其步。

石轩辕心高气傲,此刻也难得夸人,道:“找来的帮手也有如此功力,难怪胆敢堂而皇之再来!”

凌珊与明月天倒身退入幽隧,这一掌试探多过杀敌,受力有限,止步时已气机平复泰半,再出幽道回暗室,凌珊惋惜地望向丈外定足的石轩辕,摇头叹气:“哎,本来只是为防万一才找来师姐掠阵,没想到还是小瞧了前辈的狠心,竟一脱困便对救命恩人喊打喊杀,前辈如此举动,实在令晚辈太失望……好人难做啊。”

石轩辕无动于衷,道:“那就吸取教训,下辈子不要做好人了。”

运足宏大真元,起掌飞身,逼命而来。

凌珊扶住剑柄,深深吸气,气凝胸腑,在人邪掌落刹那,拔剑出鞘。

晨曦初露,光生一线斜,剑锋寒。

同时,明月天一步上前,未说话亦无其余动作,仅此一踏步,寒气凝潮,青霜漫空。

石轩辕在那一个刹那已警兆大起,瞬息之间洞悉生路死途,杀人掌登时成护身罡,身化幻影重重,辐射四方。

一道纤细绵长剑痕拖过地表。

剑痕尽头,正在人邪落足之处,与足尖咫尺之遥,其上其侧,更伴着一层青霜铺地蔓延!

石轩辕立足同时起掌运势,轻袖一震,遍地寒霜烟消云散。

但他却凝眉望向手掌,那上面青霜满布,冷哼一声,倏握成拳,顿时残霜散尽,石轩辕负手身后,冷望凌珊,杀机暗盈,漠然道:“好剑,好招,好默契!”

只是背后紧握的拳下,有血缓缓滴落。

剑出即回,凌珊手扶剑柄,微微喘息,轻笑道:“自然是好剑好招好默契,这我与师姐早便知道,前辈不必刻意提醒的。”

不动声色,如常因应,心中却在暗叹,人邪毕竟是人邪,无愧当初盛名,纵然受困多年,今日甫出,仍深不可测,这么近距离受她道初一剑,更有师姐太阴真力随之加袭,哪怕燕天南这等人物,恐怕也非死即残,可方才若非得神剑绝世锋芒所加成,犹如风借火势,使威力倍增,这一招想要伤他,哪怕出其不意也不容易,而无晨曦初剑先一步破开他那护身罡气,往后的太阴真力要伤到他亦难矣。

当然,这并非是说状态不佳的人邪仍然远胜天南神剑,而是那幻影一般的身法围势玄奇莫测,变幻无常。

石轩辕挑挑眉,没说话。

凌珊继续道:“其实,这世界如此美好,前辈何必如此暴躁呢?咱们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悠闲度日,良善对人,岂不快哉?”

石轩辕双眉愈发凝结,冷哼:“聒噪。”

话虽如此,却未动手了,也不知又打什么主意。

凌珊叹道:“晚辈此来满怀真心与善意,前辈又何必非要为敌?”

石轩辕摆着一张冷漠脸,说道:“可我却只感到你满身恶意。”

凌珊满脸无辜道:“前辈这可就太冤枉人了,莫非助你摆脱牢笼,也算恶意?”

石轩辕冷笑道:“若无恶意,为何在你之前,来者会是宋圆满?”

凌珊微怔,然后满脸惊讶道:“什么?宋圆满?可是镇南侯宋圆满?他竟来过此地吗?”

她突然想到,镇南侯所阅卷宗记载,林庄之下所囚者应为风不狂,但他昨夜表现始末,却都似笃定了为石轩辕,当时并未往这方面细思,现在看来,他那是已下来亲眼见到过了,才不纠缠于卷宗所记与她所言的出入。所以凌珊此刻的惊讶,也是有真有假,并非全然装疯卖傻。

石轩辕未说话,另一边靠墙的临崖松上前一步,不忿道:“装腔作势!你既敢为,为何不敢认?”

凌珊斜睨一眼,状似不屑道:“非我所为,我为何要认?”

临崖松道:“石……石先生暂居此处,除了你无人知道,若非你所为,还能是谁?”

凌珊淡然自若道:“你不是人!”

临崖松怒道:“你争辩就争辩,怎么无端骂人?”

凌珊突然有智商上碾压人的快意,大发慈悲与他细说,笑嘻嘻道:“我这便是在与你争辩啊,哪里骂人了?你说石前辈在此除我无人知道,莫非你们岁寒三怪也不知道?还是说临老先生自认不是人?”

临崖松脸色微燥,他毕竟并非傻瓜,方才话一出口,便已意识到会错意,只是已说出口,还在纠结如何能不失颜面地收回再与凌珊争论,便遭奚落,更觉脸红,但余光依稀见石轩辕转头望来,即争辩道:“我们虽知道,但怎么可能会将消息传出?若因此被魔……始祖教高手找上门来,不是自己找死吗?何况若是我们找来的镇南侯,三弟如今何至于被他一刀斩去半条命,至今重伤不起?”

凌珊自若道:“岁寒三怪虽然武功不差,但离绝顶高手还是相距甚远,以我看来,石前辈当年会落得如此田地,绝非你们三人所能做到,可见你们身后必有靠山,如今说不定是见石前辈即将脱困,担心被秋后算账,于是先下手为强,不仅联系上当年的靠山,又传信石前辈宿敌来此以防万一,百般算计,只为谋害石前辈,只要能解决大患,冒些风险又算什么?至于三庄主重伤,这世上贼喊捉贼的戏码又不是没有听说过,谁知是不是你们为摆脱嫌疑所设的苦肉计?”

凌珊本不想再与他们弟兄几个为难,但是他自己先亟不可待地跳出,便打定主意往他们身上泼几两脏水,不过,傲寒梅被宋圆满所伤倒是没想到,她本还以为在外不见那傲老三与君老二同来是因为酗酒醉倒某处呢。

被倒打一耙,临崖松惊怒交加,指着凌珊道:“你,你血口喷人!”

虽早有过解释,但想到人邪喜怒无常,此刻大怒同时,亦有几分担心石轩辕真信了她谗言,不分青红皂白迁怒,话间带着惊惧颤音,却显得色厉内荏。

凌珊有恃无恐一般轻哼:“我是否血口喷人,你心里不是最清楚?”

石轩辕不耐冷喝:“此事我自有计较,你们吵什么?”

临崖松心有不甘,但更不敢顶撞,仄仄闭嘴。

凌珊意犹未尽,但也不再继续瞎掰乱扯,简单道:“前辈心中有数便好,我就不多置喙了,只是……早闻刀尊人邪是平生宿敌,若镇南侯来过此处,他岂能轻易放过前辈?”

石轩辕目间隐露寒光:“这与你无关。”

“无关便无关吧。”

凌珊撇了撇嘴,不再打探。

石轩辕绝非善类,今日之局,若有机会,相信他绝不介意将她们留下,就如方才若稍有势弱,必将受他穷追不舍,不过,现已展露过武力,相信他会考虑坚持造杀的后果,凌珊便索性继续放低身段,给他台阶,让他也不致颜面过不去而硬顶:“好了,现在前辈试探也试探过了,出气也出完了,是否可以履行承诺了?”

“自然可以……”正说着,石轩辕忽然一掌劈地。

登时地表炸开,碎石烂泥飞溅,现出一个不深不浅的坑洼。

凌珊目光一凝,惊诧道:“原来你……”

这是剑气跗骨,方才那一剑对石轩辕的伤害,出乎凌珊预料,她本以为那一剑只是割破了石轩辕一点皮肉而已,却没想到会是剑气入体摧残内里的结果,难怪他会突然停手了,原来是成了纸老虎,意在拖延。

而这一会儿功夫的耽误,则已经让石轩辕逼出了入体的残余剑气,不虞继续动武来了!

石轩辕冷笑:“看来你小瞧自己了!”

事实在前,石轩辕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小瞧了她们,狮子搏兔尚施全力,他久困地下,反倒生疏大意了,这一剑伤得不冤,是个教训。

凌珊摇头苦笑道:“看来我还真是有些小瞧自己了!不过……”微顿,接着望向石轩辕,说道:“前辈的状态,也比我预料的还要差一些啊。”

也不知是宋圆满下来后,与他有过“隔笼对决”,还是他多年受困,如今元气大损,已不复鼎盛半分,此消彼长,终致他接不住那一剑。

石轩辕道:“那又如何?”

凌珊撇嘴道:“自然不如何,我只是担心,如此一来,前辈是否还有余力帮我解开煞气了!”

的确不如何,这是真心的。

就算刚才她看出了石轩辕外强中干的底细,也不会继续动手,原因很简单,就像对宋圆满所说的一样,解开生死煞之前,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她不愿过分逼迫石轩辕,以免适得其反。

石轩辕淡淡道:“能不能解,你过来让我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这下答应得爽快,凌珊反倒有些迟疑了。

石轩辕冷笑道:“怎么,不敢过来了?”

凌珊笑道:“前辈威名赫赫,晚辈心有敬畏也是在所难免的嘛!”

“姐姐,这先给你!”

她说着话,业已下定决心,无论石老魔真心假意,若想解煞,终须一试,她转头一望,便将碧落递出,她虽然敢于冒险一试,但对石轩辕还是无法完全信任,这剑还是暂寄师姐为好,否则若被这老魔趁解煞之机夺了神剑,那便是如虎添翼,若再生恶意,今日危矣。

石轩辕冷笑看着,不以为意。

凌珊提足戒备走到了石轩辕身前,表面则淡然处之,道:“请前辈放手施为吧。”

而明月天也亦步亦趋,仅落后凌珊半步,将部分心力防备岁寒二怪外,便紧盯着石轩辕施为,一刻也不放松,随时准备因应救援。

“伸手。”

石轩辕一语说罢,凌珊已不二话将右手伸出。

石轩辕又道:“立掌!”

凌珊忙将掌心对外。

石轩辕起掌一推,一道细微真力袭出。

相隔三分,真力已至,石轩辕亦将手抽回。

凌珊只觉一道阴寒真力自掌心被逼入体内,虽细微却极致凝练,强韧而不可摧毁,先循经脉入脏腑,再周游四肢百骸,最终汇聚丹田,在入丹田顷刻,消弭不见,亦在同时,她身体一颤,猛地扯开面纱,头往旁边一偏,口呕鲜血,血色至深发暗。

“嗯?”

明月天见状,目光森森,杀机毕露,煞气陡然升至今日鼎盛。

石轩辕淡淡扫了她一眼,平静道:“别担心,正常反应。”

明月天瞥了凌珊一眼,问道:“感觉如何?”

“就刚才吐血时有点恶心,其他也没什么感觉。”

凌珊深深喘息,须臾间,气息已复,先答了一声,又好奇问:“前辈,这就好了吗?这么简单?”

石轩辕反问:“那是不是要先焚香半月,斋戒三日,做好十足准备?”

凌珊报以哂笑,不再言语。

未等她放松,石轩辕却突然幽幽说了一句:“你知不知道,有些煞气其实是无解的,比如……生死煞!”

幽幽地窟,气氛骤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