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 无谓争执

“我这儿很忙。”他指了指电脑，屏幕上还闪动着花花绿绿的图像。

“反正我就是不出去。”她干脆耍起赖来，脚底像生了钉子似的钉在原地。她使小性子的模样还是同从前如胶似漆撒娇的时候如出一辙，只是如今她这模样再也无法使得杨虹怜爱，反而心生厌恶。

“出去。”杨虹平淡地命令道。

见他的态度是不赶走她不罢休了，她心里有一丝丝忐忑不安，不敢再那样使小性子，只好又换上了先前低声下气的态度求道：“老公…”

他却生硬地打断：“你不配叫我老公。”他鄙夷地瞥了她一眼，眼神如同之前看林小安那样厌恶，“我不知道你在床上叫过那个‘阿毅’多少遍老公，要我和那个奸夫共享一个称呼，我做不到。”

“没有，我没有…”她急忙辩解，“我真的从来没有叫过他老公，在我心里你才是唯一的老公啊！”

“呵呵，唯一？”他念着这个词，心中的火苗反而更加上窜了一些。

“老公，”她不顾他的厌恶，上前一步讨好地抓住他的手，央求道：“你就消消火，原谅我这一次吧！这些天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么？我只想跟你好好的过下去，好好做你的妻子！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床头打架床尾和，哪一对夫妻不是这样吵吵闹闹过来的，就算是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再怎么吵吵闹闹，还是会白头偕老，不离不弃啊！”

他厌恶地掰开她的手，“为什么你能把你犯下的原则性错误说得比鸿毛还轻？”

“不是这样的…”她又上前想要拉住他的手。

他往后退了一步躲开她，“何况，就算不是为了原则性问题吵架，我也觉得吵吵闹闹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的相处方式，要是两个人的人生观世界观相符，那又怎么可能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

她张口还想说什么，又被他无情地打断：“你用不着跟我解释，破了的镜子再粘合也是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完好的，这面破镜子，我不要了还不行吗。”

“不要！”她忙哀求道，她低下头，摸了摸高高隆起的肚子，“我说过，孩子真的是你的，为什么你还是不肯信我，你真的要把我赶出这个家吗？我走了，小明怎么办？他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家！”

杨虹冷笑一声：“是吗？我倒觉得，有你在，这个家变得更不完整。”

她急了，辩解道：“那至少我们是完整的爸爸妈妈啊！”

杨虹又是一声冷笑：“完整的爸爸就在这里，至于完整的妈妈——我随时随地可以找，就是不会再找你。”他鄙夷地上下打量着她，“你觉得你很优秀是吗？我告诉你，你这样条件的女人，我要是想找，多得是。就算小明是我的种——当然，我也十分希望他是我的种，就算这样，你以为我们的感情就能破镜重圆吗？明明，你真是天真得可以。”

她如五雷轰顶，面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后妈”两个字，像一块板砖砸在了她的脑门上，她下意识地护住小腹，神色惶恐，呆立了几秒之后，情不自禁又上前想要抓住他的手，又被他毫不留情地甩开。

“老公！”她带着哭腔哀求，“你要为了小明着想啊！”

“就是因为为小明着想，”他生硬地打断她，“我才更不能让他留在你身边。”

“为什么？”她的眼里噙着泪花。

他又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你这样的女人，会教育出一个怎样的好孩子？教育他从小就学会偷人养汉吗？”

她委屈得忍不住大叫：“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他也忍不住吼道：“你没偷人养汉？那些短信怎么解释？那些照片怎么解释？！那都是不良居心的人捏造出来污蔑你的吗？！”

她的大叫和他的怒吼终于穿过了紧闭的房门，厚实的墙壁，一层一层地传到了隔壁、隔壁的隔壁、隔壁的隔壁的隔壁…传到了王婉君、兰英，以及两位阿姨的房间。

王婉君睡得正香，被这样一闹，本就烦躁得很，模模糊糊认出那是高明明的声音，更加烦躁，正好杨洪伟也不在家，她便无所顾忌，嘴里骂骂咧咧骂了句粗话，翻了个身继续睡下，很快便又进入了梦乡。

兰英睡得很浅，被这么一番吵闹一下就吵醒了。她也认出那是高明明的声音，心里一阵担忧，忍不住起身下床，穿上拖鞋，来到了杨虹的房间门口。

门虚掩着，能听见里面不断传来小夫妻二人的争执。

“老公，那些照片，你不要相信…我被那个前台害了，小夏，就是她，她害了我啊！要不是她害我，根本就不可能的…”

“你跟我解释这些干什么，她害不害你有什么关系？婉君姐说得对，就算那个光头就是宋东海，那你就能扒光内衣裤取悦他了吗？”

“不是的，老公，你听我解释，如果小夏没有骗我，那我根本就不会去38号房的啊！”

兰英微微皱起眉头，往门贴近了一些，里面的争执声听得更清楚了。

“可是你信了，你信了！不管她是不是骗你，你都去了，你都扒光了内衣裤去取悦客人！还给在场的人都拍了照，拍了照！你知道我看到这些照片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吗，你知道吗？！你知道你的照片在公司流传有多广吗？你知道不光星辰度假村、王府，连天晟桑拿的都被传遍了吗？！你知不知道，我爸经常去王府吃饭，经常去天晟洗桑拿，你这样做，让他以后还怎么去吃饭，怎么去洗桑拿，怎么去面对自己的员工，你这比打他脸还让他耻辱，更让我耻辱！”

“老公，你要相信我，我跟那个光头，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啊！”

“说实在的，我倒宁可你们私底下发生了什么，也不愿意大庭广众之下脱光内衣裤却‘什么都没发生’！”

“老公，我真的是被陷害的啊！…老公，不要赶我走好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还爱小明，没有人会比我对小明好，我发誓以后我会做一个好妻子，好妈妈，绝对相夫教子，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求不要赶我走！为了这个家，为了小明，求你不要离婚！”

“这个婚我是离定了，另外，我炒股借的那笔钱，你不要以为你可以置身事外，你必须帮我还一半出来，我看你在外头还怎么潇洒地找男人！我看有哪个男人会帮你还这笔钱！”

“我没有找男人…”

“对了，那个‘阿毅’，我也迟早会把他揪出来，你就等着瞧好了！”

“不要，老公，求求你不要生我气，我没有，我跟他也什么都没发生啊，你要相信我，我都怀孕了，怎么可能跟他发生什么呢…”

“你别碰我！”

屋里传出了一些挣扎和物品打翻的声音，像是两人发生了肢体冲突。兰英有些担心，忍不住把头凑近了些，想从门缝里瞧瞧里边的情况。就在这时，门被哗的一下拉开了，她猛然一惊，抬头一看，杨虹铁青着面孔出现在眼前。

看见她，杨虹也愣了一下，片刻之后，他铁青着脸，擦过兰英的肩膀直奔楼下而去。

兰英愣在原地，心脏还在咚咚地跳。很快，便听见楼下传来了杨虹摔门而去的声音，看样子他是赌气跑出去了。

兰英呆立在门前，面前，高明明孤零零站在屋里，泪眼朦胧，凄楚可怜，她高高隆起的肚子格外扎眼。自杨虹重重的带门声落下之后，整个家又陷入了一片安静，静得只能听见墙上秒针嘀嗒嘀嗒的声音。

杨虹乘着电梯直达一楼，冲出了这栋楼，来到外面。

晚风微凉，天空繁星点点，草丛里传来隐约的蟋蟀叫声。他怒火未消，毫无目的地走在小区里，那些让他窝火的画面始终萦绕在脑子里甩脱不掉。不知不觉他走到了那块健身的区域，还记得，去年他刚到下江的时候，就是在这里——那个小小的秋千上，他鼓足勇气向她开口表白的。

月光又透过树枝洒落在地面，照在那小小的秋千上。他呆呆地走过去，伸出手摇晃了两下，空空的秋千椅来回摆动了起来。踏出校门这一年来，他没有选择步入社会，而是选择了迈入婚姻殿堂，甚至与心爱的她私奔远走他乡，然而这大半年来发生的所有，并没有使他的人生更加美好，反而倒退了一万步。那只曾经坐在这秋千椅上的白天鹅，也不再是当年的白天鹅，而更像一条蛀虫，啃食了他原本美好的青春。

一切都那么荒唐，他想笑，又想哭。望着来回摆动的空秋千，他的脸僵硬得哭也哭不出来，笑也笑不出来。他摸了摸口袋，摸出手机，下意识地在通讯录里翻找，他不知道要翻找什么，也不知道该找谁倾诉这一切。

他无从倾诉这一切。他的手指一格一格往下按，一个一个翻找，心里也越来越凉。直到翻找到其中一个号码，他的手指突然停止了下翻。

“小安…”他动了动嘴唇，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我早就该去跟她道歉的…”他望着月光下来回摆动的空秋千，目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