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傲剑之名
剑气激荡,引得天地霎时变色,风起潮涌之间,有巨澜狂飙,光辉冲荡,如辉如火,熠熠而夺目。
在剑气的边缘,是无尽凌冽的罡风,如刀如斧,狂虐而过之时,有无数飞刃横击空,直将万物剁成了粉糜。
数百丈之内,碎石纷扬,古树粉碎,大地被劈削了一层又一层,飞化成了齑粉,不多时,大地上再无已一物,除了,渐渐裸露出来的青色岩层。
岩层之上,却有一根巨型剑柱矗立,接天连地,好似一根通天的建木,贯彻大地,浩大恢弘,不禁令人心畏,亦让正赶来的众人心生了畏惧,再次踌躇了下来。
却无人有心情笑话他们的怯弱……
剑柱已然可怖可惧,然而,在剑柱之外却有一条赤红匹练漫卷长空,如同盘覆着玉柱的巨龙,紧紧缠着剑柱,绞锁着它,任是剑光激刺冲荡,剑柱霍隆,也未能撼动其存在。
便像是,焊在了上面。
明明只是匹练般红芒,却偏偏给人一种包囊了天地的感觉,或者说,天,也被它压得沉滞的起来。
这便是傲剑的大势,在困锁苏妄的过程中,他那愈发激昂的战意,渐渐养出了一种唯我独尊的大势,气息散开,轰然镇压了天地,纵是群雄离得还有十好几里,也被压得两眼昏花,气短胸闷,只觉手脚发颤,不能自己。
一时间,群雄尽皆变色,骇得满目惊慌。今日之始,他们才知何谓坐井观天,半步之威,当真是撼天动地。
心下敬畏的同时,在他们的心底,却有淡淡的不服,与无尽的野望悄然生出。
可不是么?在场的群雄们哪个不是高门大阀的英杰之辈,哪个不是心高气傲,哪个不是自负将能引领一个时代的风骚,又有哪个,认为成就会低于傲剑?
隐藏在诸位少侠中间的江湖宿老们,悄悄点了点头,就今日所遇,这趟异域之行,便算没白来。
“他没事吧?”群雄心思百转之时,耶律飞燕伸长了稽首,俏目一眨不眨,看着被匹练困锁的剑柱,眉宇间,带上了几许担忧。
春娇芙小雨,美人倦芳容;红颜多追忆,痴情寄郎君。
无意间,耶律飞燕轻蹙黛眉,几许的担忧,化作了淡淡的哀怜,温婉动人,惹人怜惜,看得武家兄弟渐渐痴了。
“师妹,你一定是我的。”唯有陆余华在迷恋的同时,心念愈发魔怔。
“小贼,看来你本事不怎样,但拈花惹草的功力还是有些的嘛。”悄然将几人的神色收入心中,单婉晶清亮的眼眸咕噜噜一转,却不知打起了什么鬼精灵的主意。
但在众人心思各异之时,战场内的情形又是一变。
却见却见被傲剑压制得紧实的剑柱猛地一颤,咻而一鼓一收,鼓时如皮筏吹胀,霍然横向涨大了数十倍,仿几乎成了个方形,吓得各人连蹦带跳,立时奔得老远;收时瞬间化作一点,仿似有无垠风眼在其中形成,用力一吸,便将剑潮吸噬成空。
无尽汹涌的剑柱,蓦然间,就消散了。
只将正狼狈鼠窜的群雄们看得一愣一愣的,却不知是他们见识太少,还是别人太会玩了。
然而,傲剑的威风,终于到此为止了。
剑柱鼓胀之时,匹练亦被撑得一涨,飞光迟滞,几乎要撑裂了一般,急得傲剑又是一阵疾驰,才将剑柱压制了下去,但彼时,剑柱正好收缩了起来。
一鼓一收之间,恰如极阴极与阳间的转换,功参造化,纵是傲剑亦为料到苏妄还有藏着这样的招式。
那是苏妄逆转阴阳,将身体内外虚实互换,以虚替实,将漫天的剑气都化为自己的真力,容纳进自己的身体。
便如,傲剑没有让苏妄看出他的灵兵实质,苏妄又怎会让他看出自己的底牌?
比起傲剑,苏妄的积累要雄厚太多了,他的目光,远不止在武界、异域这两方世界。
纵然苏妄如今一心向武,却不意味着,他便忘记了过去在仙道世界学会的神通。
况且,这招未必就是神通。
就像武技初学者拘囿于招式归属、拳脚种类,直待武艺大成之时,目光渐渐开阔,才开始归纳诸般武技,化繁为简,升华武道境界,达到忘招或无招的境界,彼时,诸般技艺俱已融会贯通,俯首即拾,才敢称大家。
而苏妄就是这个境界,他对武道的领悟已极其高明,已明招式间的变化,做到无招胜有招,乃至战斗之时,时有奇思妙想而出,招式临敌而变,临机而变,不拘一格,即如天马行空一般。
也因此,在苏妄的战斗中,难有见到一样招式的时候,便是相同的招式,亦会被他使出不一样的用法来。
然而,苏妄虽自忖看透诸般武技,甚至由武入道,学会以至诚待武,却看不透武道与仙道的真谛,执着于武道、仙岛之间的表现形式。
就像有句话说的,世上本没有路,走得多了,就有了路。走的人少些,便是羊肠小道;走的人多些,便是通天大道。
武道、仙道何曾不是如此?
武道与仙道,不过是通往超脱的两条大路而已,在纪元之前,未必有祂们,在纪元之后,更未必有祂们。
是的,武道、仙道虽兴起于此纪,却不知源于何纪,在此次纪元之前,谁又能肯定,武道,就必定存在。
同样,此纪结束之后,武道一样可能就此黯灭。
苏妄要踏途武道,以至诚之心面对武道,却非拘囿于武道的表现形式,而是要领悟祂的精髓——精髓虽然也在表现形式之中,却比表现形式深刻太多。
这一茬,他却是相差了。
只要心中有武,纵然用的是仙术,难道就不能称作武;只要领悟其精髓,纵然被用的似是而非,挂羊头卖狗肉,吾亦能自豪地呼喊出来,这便是武。
直至被傲剑困锁原地,不得冲突而去,苏妄这才想透这个道理。
傲剑的技法,却是有别于纯粹武道的,不是说傲剑学习了异域仙道的宝术神通,而是傲剑的技击之法,已渐渐超拔了武功的范畴。
但,仍属于武道。
傲剑御剑,攻伐凌利,有进无退,刚猛无铸,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玉碎瓦全的决绝意志,正是因为这种决绝的意志,傲剑才能不断粉碎苏妄为冲突而激发的剑气。
此时此刻,傲剑,就是一把剑器!这已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武功,几近类似将自己锻造成了法宝神兵。
直到此时,苏妄才看出,傲剑原来走的是以身御剑的路子。
此御剑非彼御剑,常人御剑,讲究的是用剑方式,与剑合一时的精神状态。傲剑御剑,却是以身做剑,将自己当做冰冷剑器,以意志掌控,不断锻造、打磨、试炼,乃至,最终成型的那一刻。
就如当身如剑一般,却与身如剑又有不同,当身如剑毕竟只是一种纯粹的武道精神境界,以身御剑,除精神上的要求之外,还有肉体上的。
如若非要找个东西来形容,也许,用拜剑山庄的铸剑之法来描述最是恰当,不仅在精神上要将自己视为剑器,在肉体上,同样也要讲自己锻造成剑器。
像足了一门铸剑之法。
可能,这就是一门铸剑之法。
傲剑无情、冷漠、骄傲,也许就是源于此,在锻剑的过程中,他已渐渐屛弃了人性,渐渐地,越来越像一把剑。
有人说,剑乃君子之器:文人佩剑,以为高雅;将军佩剑,以为统帅;君王佩剑,以为威仪。
剑,代表着正气、决心,因此,剑乃君子。
有人说,剑,当为杀伐利器:野人持剑,噬血疯狂,匹夫持剑,逞凶耍横;刺客持剑,出则见血。
剑代表不详、凶祸,因此,剑乃杀伐。
然而,对傲剑来说,剑仅仅只是剑,并无任何意义,有的,也仅仅只是剑的意义,而非剑与人在一起时的意义。
无怪他周身能随时绽放出凌利的剑气,便连喷薄的气息,亦有着剑刃的锋芒,因为,他本身就是剑,对于剑器来说,绽放锋芒,并不值得意外。
也因此,傲剑的灵兵才能拥有无形随心的特性,身为剑器,他才是剑中之灵,灵兵,不过是又一种剑气而已,想怎么激发,就怎么激发。
就如苏妄激发剑气时,也从未考虑过用什么形式一样。
也难怪,骄傲如傲剑,会放得下面子,算计苏妄。
身为剑器,他已渐渐放下了作为武者的高傲,放弃了属于人类的羞耻感,傲剑也有骄傲,却只有属于剑的骄傲,并非人性的骄傲。
亦无怪,傲剑能狠得下心折断赤剑。
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一把剑。
身为剑器的傲剑,并无寻常剑客对剑的钟爱与宠溺之情,有的,也只是一种平等的视觉,真真正正地,以朋友待之。
但即使是朋友,该反目时,也能杀给对方看,就如,人类从未停止过杀戮自己的同类一样。
“这般,就解释得通了。”苏妄默默地在心底叹息了一声,对傲剑这把剑,不知是可惜,还是赞叹。
原来,傲剑并非是人的名字,而是一把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