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起誓

空山静湖，碧泉依依，青草如微，迎面而来一道温柔的清风，略显湿润，微凉宜人，直让人精神一振。

这是一处广阔的岛中湖，极目而望，湖面浩瀚而宁静，仿若一块碧绿的翡翠，又似一位安静的美人，稀薄的烟波笼罩在湖泊上，好似为她戴上了一块的薄纱，欲掩欲遮，为她增添了几分朦胧美，看起来，更加诱人了。

或许，这也算是另类的秀色可餐吧。

长湖之前，苏妄怀抱铁剑，迎风而立，衣衫轻动，姿态飘然，但看他的神色，竟有几分说不出的黯然神消，唯有，一对眼神炯炯发亮，亮得吓人。

“子度，你可真的决定了？”一道清幽的女音传入苏的脑中，若空谷幽兰，静谧而芳香，那是虚空镜的声音。

苏妄霍然抬起头，黑发高高飞扬，眸光恢复清明，他朗声道：“那是当然，不然岂不是让你笑话了？”

“嘻嘻，人家可不会笑你呢！”莫名的虚空中，白衣的女子轻轻踢了踢脚，轻掩小嘴，目光中带着些许揶揄，倒也顽皮得紧。

对于她来说，苏妄此时的精神状态，才是最能让人放心的。

有些事，终究是要发泄出来的，不是说看透就能看透的。

即如许多道理，大多数人都能说个四五六来，然而，真正事到临头，能做到的人又是少数，想要做到，必须有一个过程，一个经过历练，经历人情世故的过程。

即便再坚强的人，也有他的承受极限，适当的发泄，而不是强行忍着、憋着，当是应有的生活方式。

发泄在其中，就是一个极其必要的过程。

自无名岛之后，苏妄虽然嘴上说已然看开，但在虚空境看来，他不过是强颜欢笑罢了，只要心中的那个疙瘩依旧未被抚平，就随时有化脓变疮的可能。

至少，爆发过后，苏妄才能做到真正的平静下来，也能让虚空放心。

即使未能看见虚空的笑容，但苏妄也能感受她的欣喜与默默的关怀。

苏妄再次笑了起来，这一次，他笑得很温柔，恰如一缕暖风，将周围稍嫌清凉的环境，都烘得热了几分。

这不是法则的力量，也不是苏妄故意释放气息，他更没有悄悄地运转真力，或者可以说，苏妄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笑在微笑，于是天地也为他动容，因他的笑而改变——这是情绪的力量，亦可称是武者的力量。

与仙道世界的天人合一不同，仙道世界讲究人合于天，以天为尊，崇尚太上忘情，以天地大爱包容人与人之间的小爱，修为愈高，人情愈发淡薄。

虽说太上忘情并非无情，但又有几人能在忘情之中把握自己的本心本性？

至少绝大部分的修仙者无法做到这点，他们只会在追寻道的过程中，渐渐偏离了最初的目的。

有的人将忘情理解为无情，抛弃了人性，自许不凡，视红尘为孽障、污秽，以为得仙；又有人走入另一个极端，堕于人性，被人性把持了自我，与红尘孽海底部翻滚，化身为魔。

因此，世间真正能成就造化的大能才会这般少。

便如那句话说的，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大能就是这少数，他们所掌握的秩序之力，规则力量，就是真理。

武者的天人合一又有不同，乃以人为首，天为辅，以人心动天意，以人意替天心，讲究自我、自信，自强。

因之以人意代替了天心，武者才能做到我悲则天地悲，我喜则天地喜的神奇境界。

也因此，武学大宗们才能以意志撼动法则，便如苏妄与李探花试剑之时，李探花明明没有使用任何的技巧，之时简单的掷出飞刀，却能在无意中撼动时空法则，使苏妄的剑气慢了下来。

这才是真正的以意志撼动法则，少了几分刻意，多了些自然，成了划分武学大宗与半步大宗师的分水岭。

苏妄此时以精神情绪触动了天地，也是这样。

这，便是武道。

同理，正因为武者有别于修士的天人合一，每一个成就武学大宗的武者，必然将经历人世间的大喜大悲，有着极其鲜明的个性，如西狂的狂放不羁，李探花的悲情伤秋，北侠的忠愚不悔等等，每一个武者大宗身后，都有一个能荡气回肠，轰轰烈烈的故事。

当然，对于那些尊崇仙道的修士来说，如此武道，几乎等同于另一种魔道。

毕竟，武道与魔道确实有些类似，而同样，修行界里魔道修士的手段，与武者，也莫名的有些相似。

然而，这并不奇怪。

区别之在于，武者极于情，魔者执于情，虽只一字之差，却有天壤之别，一者坚持自信自我，一者无我无天。

闲话提过，苏妄能以情绪触动天地，引得天地变容，其实已是触摸到了至诚之道的标志。

他已经拿到了通往武学大宗的门票。

自苏妄发泄出了内心的抑郁，“知”武“懂”武，了解何为“武”的道理，并开启了心中最后一块封闭的记忆，正视了所有的过去之后，他便已经跨过了冲击武学大宗的最后一道壁垒。

之所以苏妄依然是叩灵问心的境界，连半步大宗师也不是，其实，他还是缺少了积累。

过去苏妄以为他不需要积累，其实并没有说错，但针对的也只是过去罢了，过去他走的道路，终究与武道有着区别。

对于武道而言，有的积累还是必须的。

每一个武者，都有属于自己的道路。对于苏妄而言，他认为自己选择了武道，是因为喜欢武道。那么，他就必须不断刺激着这种喜欢，保持一种高涨的愉悦之情，才能不断激发武意，凝聚出武心。

这，就是他的积累。

其中最便捷、快速的方式，莫过于战斗，与强敌厮杀，向强者挑战，于逆境中奋起反击，于危急时反败为胜，每一次的厮杀，每一次的较量，都是战斗，珍惜每一次战斗的机会，享受战斗，获得喜悦，就是他的积累。

当然，苏妄又不是魔修，屠戮弱者又非他所想，亦不会获得战斗的喜悦，要寻找的对手，至少也得是势均力敌的。

于是，他独自来到了此间。

说道他怎成了孤家寡人，也不见了一直相伴的黑驴？自是因为某驴实力太弱，几番被撵得到处跑，只能当拖油瓶，苏妄只好委屈了它，将之装入了从壶天门中缴获的锦绣袋中，更美言曰，为你好！

至于黑驴愿不愿意，会不会不开心，只有以后再说了。

或许苏妄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将黑驴带入蛮荒岛屿，潜意识里，就生了几分逃避的心思，想要以保护黑驴为借口，逃避可能遭遇的战斗。

不然，在未探明异域详情，不知危机为几何的情况下，除非他真已盲目自大到敢称无敌于世，否则岂会故做着悠然，仿若踏青一样，将自己的坐骑带入此间？

此时苏妄既已被燃起了斗志，黑驴无形间在他心中便降了一个位置，变得稍稍不如以前了一点点。

嗯，苏妄保证只是那么一点点，他敢以自己的人品保证，就不知，他的人品到底是用什么东西称量的。

苏妄悄悄在心中朝天竖起了三只手指，对天起着誓言。

或许，他此时才真正做到平静了。

心念起伏时，苏妄并未刻意瞒着虚空，对他而言，几乎没有不能对虚空说的话。

莫名的虚空中，白衣女子悄然竖起了三只嫩白的手指，在自己眼前摇摆不定，好似对着苏妄的手指一般。

看着看着，不知为何，她出神了！

而在湖边，苏妄忽然收起了笑容，面色一整，猛地严峻起来，一股萧瑟的煞气从他身上冲荡而出，引得黑风弥散，扬尘飞卷。

在他脚下，泥土如波澜般起伏，渐渐动荡，蔓延向了湖泊，惹得惊涛四起，狂澜拍岸。

静若处子的湖泊，霎时，失去了安稳，便如一个疯妇，开始彪悍的当街叫骂之举。

好端端的一个美景，硬是被苏妄破坏了。

所以说，武人就是一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一点可持续发展的意识都没有，总是随意破坏环境，也不怕后人起了他的坟墓，将他从棺材里揪出，狠狠地批斗一番。

“嗷……”低沉的吼叫从湖底传来，渐渐高亢，如闷雷般隆隆。

本就波动不静的湖水，突然嗡嗡震颤起来，水花之上，又是一层急剧颤抖的水珠跳跃起来，宛若抖动的珍珠，颤颤巍巍，跌落水中，瞬息消融，忽又重新跳跃起来，仿佛还是那一颗，依然晶莹剔透，看不出区别。

“嗷！”

未几，一声猛烈的长吼破水而出，水花相伴的，是一只碧光粼粼的巨龙，蛇身，无角，分四爪，方头圆眼大鼻，颔下有须，便如，一只璃龙。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从常理上来说，璃龙乃真龙之种，至尊至贵，不是苏妄散发一下气息，就能震慑出来。

龙能隐于无形，人家，可是懒得理会人间的小角色呢！

而从事理上来说，这只蛇形的巨龙，身形却太过扁平了一些，尤其是它脊背上的钢刺与开阖时呈现狰狞的鳞甲，愈发使其凶恶了，哪里还有真龙的尊贵。

这只巨龙，或许可称为水龙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