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节 唯一证人

奥甲新天地。“2号楼701…”他对着手里的小纸条念着这个地址，抬头望了一眼高高的楼。这栋楼比起他家住的那栋矮了些，房型结构也相差很大，他辗转半天，才终于来到了7楼，林小安短信中那个独居老人“朱阿婆”的住处。望着紧闭的防盗门，他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足勇气咚咚咚敲响了门。

“谁啊？”里头传来了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果然如林小安短信中所说，明显的良阳方言。杨虹深吸一口气，脑袋飞速转了转，说：“朱阿婆是吗？我是住在15号10楼的，有些事情想问问您。”

“什么事情？”里面那个沙哑苍老的声音颤颤巍巍来到了门口，却没有马上打开门，而是站在门后警惕地问了句。

杨虹斟酌着语句，小心翼翼问道：“呃…你还记得几个月以前发生在我们小区的‘二奶踢人风波’吗？”

听了这话，里头突然没了动静，杨虹不知所措，也不知该怎么自我介绍，正傻傻站在门口挠着后脑勺发愣，突然，“咯嚓”一声，门被打开了。

面前是一张苍老的面孔，她身材瘦小，背略有些驼，虽然住着这么豪华的房子，衣着却并不光鲜，十分朴素简单，她两只手带着护袖，像是刚刚在做家务。她警惕地打量手足无措的杨虹，突然开口问道：“你来干什么？”

她的态度一点也不友好，只把门开了一条小缝，手放在把手上，仿佛时刻预备着要关门送客。杨虹怔住了，努力分辨着她的方言，更加手足无措，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呃，那个…朱阿婆，听说，你是目睹了当时事情经过的唯一的人，所以，我今天来，是想问一下，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哦对了，我其实就是，呃…”他吞吞吐吐好不容易才自我介绍道：“我其实就是那天那个孕妇的丈夫，不知你还记不得记得？”

朱阿婆的脸僵着，语气也十分生硬：“记得。”

她丝毫没有让杨虹进门说的意思。杨虹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自觉站在门口，四下望了望，见无人，才结结巴巴说道：“那个，有关那天的事情，我听小安解释了，她说，你看到了当时的情况…”

“都快要半年了。”朱阿婆生硬地打断他。

“呃…”杨虹努力辨认着她的方言，好容易才明白过来，“哦，是啊，快要半年了，我才知道这些，当时也许是我错怪她了。”他看着朱阿婆，想了想，决定直截了当问道：“你当时真的看见我老婆是自己倒下的吗？确定没有人推她吗？你离得那么远，会不会有…”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问道：“看错的可能？”

“看错？我会看错？”朱阿婆发起了火，“她自己就这样突然倒下来了，还不是轰的一下倒下来的，是摆好了姿势动作很柔倒下来的，这个样子摔不到孩子，她也怕自己孩子真的给摔流产了！”

她一着急，语速变快，杨虹听得更加糊涂，挠挠脑袋，小心翼翼说：“对不起，您能说得稍微慢一点吗？她是怎么…倒下来的？”

朱阿婆大声说：“摆好了姿势，动作很柔倒下来的！绝对不是人踢的，也不是不小心摔的！”

杨虹勉强听了个八成，他仔细回忆了一遍那天的情况，当他走出楼道时，眼前已经是倒地哭喊的高明明，他并未亲眼看见高明明倒地的过程。看着眼前义愤填膺的朱阿婆，又回想着那一天义愤填膺一边倒骂林小安二奶的众人，他糊涂了。这两派人都是那么义愤填膺，却针锋相对，每一派都义愤填膺得很有道理的样子，他一时间更加手足无措了。“那…”

“都半年了，你这半年干什么去了？”朱阿婆抱怨道。

“我…”杨虹听懂了这句，却比没听懂还要哑口无言。他甚至不知道该找个什么借口搪塞，他总不能说“我和明明私奔去了”吧！

朱阿婆接着埋怨道：“那天我就在后面喊你，你没听到一样，抱着你老婆就去医院了，她哪需要去什么医院，她能有什么问题！”

杨虹眨巴了两下眼睛，努力翻译着她的话。“对不起，我当时是心急了点，毕竟那是我的孩子，万一有点什么三长两短，我没有注意身后…”他尴尬地挠挠脑袋。

“那你今天是怎么找过来的？”朱阿婆问道。

“我，我…是听小安说了你家地址找过来的。”

“半年才找过来？”朱阿婆指了指自己耳朵，埋怨道，“那个小安耳朵聋了都快半年了，你才找过来？”

杨虹尴尬地挠脑袋，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呃…我知道这回事，所以我不想冤枉她…”他正结结巴巴说着，就在这时兜里的手机突然叮铃铃响了起来。他连忙抱歉地对朱阿婆笑笑，掏出手机一看，却见屏幕上赫然显示着“阿华”两个大字。

“啊。”他的脸瞬间紧绷起来，又抬头看了朱阿婆一眼。朱阿婆皱了皱眉，没好气地说：“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她，就赶快好好去给她道个歉！”

说着，还没等杨虹听个真切，更不等他作出回应，“砰”的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杨虹拿着手机，愣愣地站在门外，伸出手刚想敲门，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手机响个不停，他赶忙先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阿华态度硬梆梆的声音：“喂，杨虹啊，我马上把十万块钱还给你。”

杨虹的思绪还停留在朱阿婆这边，一时间没转过弯来，淡淡“哦”了声。

“那我现在是打还给高明明那个账户了？”

“哦。”杨虹的思绪还没能从朱阿婆那边拔出来，又淡淡“哦”了声，可随即立马发现了不对，忙改口道：“不不不，别别别，千万别汇给她的账户…”

阿华不满，骂道：“×你吗的，一会这样一会那样的，你到底要怎么样，还想不想要那十万块钱了！老子主动给你打电话主动还钱是给你脸！别给脸不要脸的！”

“我…”杨虹这才彻底回过神来，忙说：“我把我账户发给你，你汇给我账户就行了。”

他尽量把语气放得平和，与打架的那天彻底变了一个态度，他生怕惹得阿华一个不开心，就把十万块钱汇到了高明明卡上。阿华不知他们之间发生的这些情况，在电话那头骂骂咧咧，杨虹只好忍耐着，不敢发作。好不容易挂断了电话，他急忙编辑着短信，把账户发给阿华，生怕慢了一秒，阿华就会等不及汇给高明明账户。

701室防盗门紧闭，再也没有要打开的意思。他站在楼道里，紧张地编辑短信，像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战争。荒唐的是，战争的起因、经过、目的都很茫然，他成天忙忙碌碌、焦躁不安、一肚子气，却不知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小安…”他的脑子里浮现起她的名字，浮现起那一天傍晚她痛苦倒在地上的惨状。

“我要去看看她，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好不容易将短信发送出去，他捏着手机松了口气，望着701紧闭的防盗门，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