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节 残念不死

照例给服务人员们开完会,王立彬照旧站回了转弯处的老位置。熟悉的音乐,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

“彬哥,嫂子他们去杭州了?”何俊毅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王立彬头也没回,简短地“嗯”了一声。

“彬哥,我…”这回,何俊毅突然结巴起来,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王立彬这才转过头,疑惑地打量了他一眼。

“怎么,嫂子去杭州了,你要住来我家?”

“不不不,”何俊毅忙解释道:“跟她没什么关系…”

“那跟谁有关系?”

又吞吞吐吐半天,他才好不容易吐出这三个字:“…高明明,跟高明明有关系。”

这三个字可把王立彬的内心震了一惊。表面上却仍装作无所谓一样,不经意般问道:“哦?你们都分开那么长时间了,你怎么还会跟她有关系?”

“其实,其实…”何俊毅“其实”了半天,终于犹犹豫豫说出全部:“其实她最近一直在找我想和好,找了有一个月了,我都没怎么理她。可是…”

这句话比刚才那句更让王立彬的内心震了一惊。但他仍然装作无所谓一样,不经意般问道:“可是你还放不下她?”

“这,怎么说呢…”何俊毅叹气。

王立彬用怪异的眼光打量了一下他,“你现在不是还跟那个王桑榆处着吗?你俩处的时间都比你跟高明明处得还久了,你怎么就还放不下高明明呢?”

何俊毅只是叹气,什么也没说。

“那你现在的意思就是还想跟高明明继续了?”王立彬皱着眉问。

“她说,她说明天约我在烟笼湖公园见,如果我这次再不去,那她就彻底死心了,以后再也不会来找我了。我现在在想,我到底是该去呢,还是不去呢?去,就代表我要重新跟她在一起,又要面对过去那些问题;不去,又代表我真的再也没机会见到她了,从此以后我们又回归陌生人,想想还是有点舍不得…”

何俊毅左右为难,只顾自言自语,完全没留意到面前的王立彬心里早已经打起了鼓。“高明明呀高明明,你答应过我什么都听我的,现在却背着我去找阿毅复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算知道他与高明明这种见不得台面的关系使得他没有任何吃醋的身份和权力,他仍然像被戴了绿帽子一样恼怒不已,恨不得立刻去找高明明讨一个说法。对,就是立刻!

“…那本《福尔摩斯》我到现在也没还她,不是我不想还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见她。其实说实在的,《福尔摩斯》我也不是很喜欢看,那时候纯粹是为了跟她套近乎才找她借的,我还是比较喜欢看东野圭吾的书,不过她对这些推理的小说完全不懂,她自己也都没好好看过《福尔摩斯》,纯粹是附庸风雅弄了一本玩玩,现在她倒是一天到晚缠着我盯上这本《福尔摩斯》了…”

何俊毅还在念念叨叨自个说个不停,丝毫没注意到王立彬的小差早已经开到了千里之外。

“戴了绿帽子”的他,今晚就要跟高明明讨一个说法。

……

一转眼,已是深夜两点多。宽敞整洁的客厅,打扫得干干净净,很明显,这里是王立彬的家。自打水之湄去了杭州游玩,这个家就又回归了冷清的“单身公寓”,可今晚不尽相同。从卧室里,传出了一个女人埋怨的声音。

“…都要半年了,时间不短了!为什么你还是一点回音都没有?不是说好要跟杨洪伟杨绍忠提出来换‘形象设计总监’的吗?我问过你那么多次,你都含糊其辞,我本来想着,他们都在外国、外地,你见到的机会也不多,就忍了,可现在看来,你恐怕不是没机会跟他们提,而是根本就不想帮我这个忙吧!”

“明明,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办成这种事情能急得来吗?”这是王立彬辩解的声音。

“等等等,永远都是无休止的等,我真的等不下去了!我真的不想再等了!永远都是‘他们还没来下江’,永远都是‘这种话只能当面找机会说,不太好电话里直接说’…这个‘当面说’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女人的青春有多短暂?女人的青春里有几个半年可以等?”高明明抱怨得越来越厉害了。

“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人家勾践卧薪尝胆都快要二十年了才报仇,你就等了半年还不到,急什么?时机不是你急了就会来的,相反,你越急越会丢掉机会!”

“你用不着跟我说这些大道理,我不懂也不想懂。我现在只知道,这半年来,你一点关于杨洪伟他们的消息都没有。”高明明带着怒气扫视了一下王立彬的卧室,目光落在桌上的夫妻合影上。“你说这次他们又去杭州玩了,你呢?你怎么就不去呢?多好的一个跟杨洪伟说话的机会!这些机会不是我丢掉的,而是你故意放掉的!”

“你说得好像我班不用上似的。”

高明明却理直气壮反驳:“你本来就不用上班,你上不上班还不都是你干爹一句话就能摆平的事?”

“你说得轻巧,公司那么多事情必须我当面处理,我一走了之就行了?退一步说,我现在放弃出去玩的机会,他们会觉得我在为杨家卖力干活,这也不失为一个笼络他的方式。”

“你笼络得再好又能怎样?我的事你能办成吗?办不成你就趁早说啊,别耽误我人生,我才不想把大好青春浪费在你这种人身上!懂吗?”

面对高明明接连不断的抱怨和质问,王立彬忽然理解了何俊毅为何迟迟不肯与她复合。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最后的狠话:“既然你觉得办不成,那就不要办了!”说着,大步流星走向卧室门边,哗啦一下拉开门,他逼视着那质问不已的高明明,俨然一副送客的架势。

高明明却呆住了,张了张嘴唇,“你…你来真的?”

“少啰嗦,既然觉得在我身上浪费了你宝贵的‘女人的青春’,那就赶快给我滚吧!”他正眼也没瞧她一眼,望着门外,像是迫不及待要赶走一只令人厌恶的苍蝇。

他真的要赶她走?真到了这个时候,高明明又不知所措了。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脚像被粘住了似的迈不开步子。

“你倒是快啊!”王立彬不耐烦地在催促。

“你,你…”高明明瞪着他。

“我怎么了?”王立彬摆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你这混蛋!”高明明尖叫起来,与他怒目而视,却仍立在原地。

王立彬的嘴角突然牵扯出一丝笑意,似得意,似不屑。

“你笑什么?”高明明叫得更凶了。

“你骂我骂得这么凶,但就是不肯走,难道不代表你对我还是抱有希望的吗?”王立彬用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她,说话充满了调情的味道,“既然这么不想离开我,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绝情呢?”

绝情?天啊。这样肉麻的情话从王立彬口中说出来,让高明明觉得一阵恶心。她手足无措地立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我…”

“明明。”他又关上了卧室门,缓缓走向她,面带微笑。他温暖的手指温柔地抚摸过她僵硬的脸庞,这样的温柔似乎是一味安抚人心的良药。高明明望着他的笑脸,神情麻木,四肢僵硬。

“烟笼湖公园…”他抚摸过她的脸,念出了这么句莫名其妙的话。

高明明愣了:“什么?”

忽然,他重重一把将她推倒在床上,身子不由分说地压了上去,挤出了一句咬牙切齿的:“你明天约了阿毅,是吗?”

被压在身下的高明明全身不由得一抖,说话也语无伦次了:“你,你怎么知道的?”

温柔的台灯照在她的脸上,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写满了紧张。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一把捏过她小巧精致的瓜子脸,咬牙切齿地吻了下去。舌头吮吸过她香唇的每一个角落,恨不得将里边的汁水全部吸干了才肯罢休。她紧张得肌肉僵硬,想要反抗却悲哀地意识到自己没有丝毫反抗的底气。她根本推不动如狼似虎的他,甚至找不出推开他的理由。

“是啊,办成一件事确实需要很久时间啊!人家勾践卧薪尝胆都快二十年呢!我就等了半年不到,以后还要忍下去啊!”

拼命给自己灌输着复仇的念头,她痛苦地闭上双眼,想让面前王立彬这张猥琐不堪的面孔,在心里替换成何俊毅。

“你知道吗,你生气的样子,都特别可爱。”王立彬捏着她小巧的脸蛋,像注视到口的猎物一般注视着她。他如饥似渴的目光就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顺着她雪白的脖颈,嗅着她诱人的体香,一路向下,转啊转,又绕回了脖颈处,在她的耳根下边,情不自禁地狠狠吮上了一口,落下一大块红红的印记。

心中悲哀地涌现出何俊毅曾与她说过的誓言。她永远忘不了赤浦河畔的第一次牵手,和回荡在心头的那声钟声。当爱与恨纠缠在一起,恨终于打败了爱。爱输得惨不忍睹,输得痛彻心扉。

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注视着这个一团乱糟的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