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节 两难抉择
微风拂过低垂的柳丝,如几缕秀发轻轻拨弄着烟笼湖的湖面,湖心仿似被挑逗得心痒痒一般,时不时荡漾起点点涟漪。过云桥上,站着一对又一对并肩携手的眷侣,或欢声笑语,或深情凝眸。一片粉色的花瓣随风缓缓飘落,不经意间就吹落在了高明明的肩头。又是一年的春天。
“红园二月赏花时,
郁李春来绿几枝,
各是他乡行路影,
同怀越鸟宿南思。”
王立彬信口吟来,神情轻松自然。“好诗,好诗!王总好才学!”高明明称赞道,“我喜欢后两句,是一副很好的对联呢。把同在异乡漂泊的人的心情表现得很到位。”
“谢谢明明的夸奖,不过…”王立彬面露不满之色,“别再叫我王总了,你再叫我王总,我得叫你高总了!”
“呵呵呵呵…好好,不叫,不叫…”高明明笑着点点头,望向王立彬,面带一丝困惑,“不过彬哥今天叫我出来,应该不止是为了讨论诗歌的吧?”
在王立彬还想与她多周旋一阵的时候,她却这么快就切入了正题。王立彬望了望湖面,又望向她,目光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如果真的只是为了讨论诗歌呢?”
他似笑非笑的目光紧紧注视着高明明,高明明有些尴尬,闪躲开来,“我不懂这些东西,最多只能欣赏,没法参与什么讨论。”
“呵呵,明明,不用紧张,我怎么可能是叫你出来讨论诗歌的呢?”王立彬先是和颜悦色地缓解了下她的尴尬,紧接着,却突然又把话题移到了更敏感的范围:“我一直觉得,你跟阿毅很配。你喜欢他的哪一点?”
微风拂过,高明明的脸又微微发红了,她笑得很羞涩,没有说话。这个沉浸在恋爱中的女人,一颦一笑都透露着由内而外的美丽。
“让我想想…他相貌端庄,英姿飒爽,仪表堂堂,不管放到哪里都是很吸引女人的…”王立彬托起下巴认真想了想,“相处得久了,就会发觉,他的内在比外在还要吸引人,他善良勇敢、忠诚仗义、温柔体贴…哎呀,真是所有好男人的优点一应俱全呢。”他赞扬的话语里,藏着一些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心态。他知道,面前的这个女人,就是被那个“相貌端庄仪表堂堂”的男人给吸引了去,而其他人的内在,她已经一点也不想去了解了。
可那沉浸在恋爱愉悦中的高明明,却没发现他话语中隐藏的那点怪异心态,只顾低头羞涩傻笑起来。“呵呵,他是个好人,特别单纯,很重感情,心地善良,从来不会有什么害人、报复的心态,也从来不会去嫉妒别人,更不会勾心斗角使计谋。虽然在这样一个场所上班,但我一点都不担心他会变坏,反而我觉得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见她对何俊毅的评价如此之高,王立彬不禁感叹道:“你真是比我还要了解他。”
“哪里哪里…”高明明客气道。
“但是…”不等她客气,王立彬的话语突然来了个转折:“他却不一定有我了解你。”
望着他的表情,高明明眉头一皱,“这话从何说起?”
“呵呵。”王立彬望向远方的林荫小道,那种深邃而捉摸不透的笑又回到了他脸上。他突然问道:“不知道你对温文雅这个人,有什么看法?”
温文雅这个名字,如同一柄榔头猛然砸在高明明的心头。所有旧事浮现在脑海,有十周年晚会,有那毁容的劣质化妆品,有刘总厚厚一叠两千元小费,有被夺钱羞辱时保安响亮的耳光,有与王淑芬套近乎时的请客吃饭,有郭家望赠她的那支精美梅花簪…一切的一切环环相扣如电影回播,让她忽然间清醒过来——她的初衷去哪儿了?是啊,她的初衷,是不是在何俊毅牵住她手的那一刻就被抛去了脑后?这所有一步步的计划,是不是在何俊毅牵住她手的那一刻就戛然而止了?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高明明震惊得语无伦次。
“我怎么知道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仅知道你们在王府餐厅里的那些事,我还知道你有多讨厌她。”他的一边嘴角咧起微微的弧度,注视着她惊愕的大眼睛,“真巧,我也不太想让她出现在星辰度假村里了。”
她仿佛能听见胸腔里咚咚响的心跳,像是作弊被抓一样羞辱,眼前发黑,快要晕过去。许久才回过神来,微微张开了嘴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其实,我们可以合作一下。知道吗?你…”王立彬顿了顿,手扶着湖边的围栏,目不转睛盯着她,数秒后,才说出后半句:“是温文雅的靠山最喜欢的类型。”
微风拂过低垂的柳丝,情侣们欢声笑语,烟笼湖公园热闹依旧。公园的一隅,站着这两个仿佛在欣赏美景的人,可他们的心却各自怀着各自的鬼胎。
爱与恨同时摆在面前,她会如何选择?刚刚迈出象牙塔的她,面对的人生第一个十字路口,竟然会是这个。
……
不知与王立彬谈了多久,终于与他道了别,高明明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这一路她心事重重,连自己的步伐都难以控制,有两次不小心撞着了路边的行人。在两次被翻白眼、被骂之后,她更加迷茫,甚至连下一步该往哪走都糊涂了。
疲惫地来到家楼下,疲惫地掏出家门钥匙,疲惫地往上走,每一步都变得特别沉重。再转个弯,二楼那户人家就是她住的地方了。她又疲惫地抬起头来。就在这时,一个熟悉而又惊喜的声音跳入了耳朵。
“明明!”
正沉浸在心事中的高明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抬头一看,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家门口——这不就是她当初在王府餐厅的师傅孙招娣吗?
“招娣!”她瞬间回过神来,嘴角也露出笑容。
孙招娣开心地迎上来,拉住高明明的手,“你之前不是说过你礼拜一休息吗,刚好我这周也礼拜一休息,就想来看看你。你之前不是电话里告诉过你家地址吗?而且你也说过你休息天从来不出去,今天宿舍电话坏了,我想着反正离你也不远,就没打电话,直接过来找你了。谁知道敲了半天门,里边没人,刚打算回去,你回来了!”
“啊呀,真不好意思,呵呵,其实最近,我每回休息日都出去…不过也真巧!今天能这样碰见!我们好久没见啦,快进屋坐坐…”说着,高明明赶紧开了门,两人一同走进屋。
“屋里乱,别介意,随便坐吧。”高明明不好意思地匆匆收拾了下桌椅沙发,让孙招娣坐下,“我室友今天上班,我刚又出去了一会,所以家里没人。”
孙招娣四处望了望,感叹道:“这地方比我们王府的宿舍好多了!虽然小区外头环境看起来比较差,可房子里边环境好啊!哎,明明,你会弹琴,有手艺,可以去做别的工作,可像我这种,就只能做服务员做到死啦!”
“可别这么说,没有人的一生是能看到老的。”高明明忙安慰道;“谁也不知道你以后的人生会有什么机遇,有什么改变,你自己都不一定知道。很多时候,生命中无意路过的一个陌生人,很有可能就是改变你下半生命运的人。”
“哎哟,说得这么玄乎!”孙招娣开心地笑了,又自嘲道:“我这种人哪会碰到什么机遇哟!倒是明明你,又漂亮又有才,碰到机遇肯定比我容易多了。”
“机遇不一定要靠碰运气,有时候也靠自己创造。”说完这句,高明明自己也陷入了短暂的沉思。来下江这短短的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她已经能深深领悟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哎哟,我这种人还能创造个啥啊?”孙招娣仍不大相信。她回过头,在高明明茶几上无意中看见了一张海报,虽然它被叠起来了,但似乎露出了半张黄江海的面孔,兴趣一下子被勾起,把它拿出来展开问道:“咦,明明,你也喜欢黄江海啊?”
“是啊,他很有才华…”高明明点点头,略有惆怅,“不过他好像很久都没出过新歌了,也很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
“好像是…”孙招娣托着腮帮子想了想,很快又把话题一转:“对了,明明啊,你说最近你每回休息日都出去,是不是找到什么兼职的差事了?”
高明明突然脸一红,说话也结巴起来:“那个,呵呵,不是什么差事啦…其实,我现在处了个对象,所以,呵呵…”
像是发现新大陆,孙招娣眼前一亮,格外兴奋,“啊呀!快说说!多大岁数,长得什么样,在哪工作,性格怎么样,处了多久了?”
高明明的脸更红了,简短地介绍了下:“他呀,比我大八岁,但看上去很年轻,像二十几岁的,他当过兵,是做保安的,呵呵,长得当然帅了,人也特别好,要不然我才不会看上。虽然处了没多久,可我感觉就像处了很久一样。”
“哎呀,明明呀…”孙招娣啧啧嘴巴,问道:“他好像应该算是你的第一个男朋友吧?”
高明明羞涩一笑,“是啊,他是我的初恋,我也是他的初恋。”
“哟喂!”孙招娣情不自禁鼓起了掌,打气道:“最美好的爱情就是这样,双方都是初恋,然后白头到老。呵呵…”说着,她挤眉弄眼凑近高明明,“你看你们年纪也不小了,反正工作什么都稳定下来了,什么时候把婚结了吧!”
想起“皇家夜猫的士高”那一夜,酒后的何俊毅曾经搂过她说的那句话,高明明不禁脸红到了耳根,忙推开挤眉弄眼的孙招娣,连目光也不敢直视。“去去去!”
眼尖的孙招娣立马就看出了她的心事,打趣道:“哟哟,这么害羞,看来我应该是说中了,你们是有结婚的打算了吧!”
“哼!”高明明不理孙招娣,强行把话题转移:“你先别老问我嘛,先说说你自己什么情况了?”
“哎!我长得这么难看,哪能有什么情况哟!”孙招娣叹气,“就连那凌子都嫁出去了,我都还没有‘情况’。”说着,她的语气突然又一转,“不过,工作上倒有了点进展。你知道吗,沐生风辞职不做了,然后胡总就让我做领班了。以前跟凌子一起耀武扬威的那个张俏俏,现在没了凌子,没了伴,我又在她头上,她现在再也不敢狂了!”
“啊?哈哈哈哈…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高明明开心地笑起来,比吃了一斤肉还快活,拍拍孙招娣的肩膀,“我说的吧,谁也不知道命运下一秒会有什么改变!”
两人欢声笑语。窗外,小鸟啁啾,阳光明媚,四月的天,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她望向窗外,眼神里也有了那种捉摸不透的深邃。谁也不知道,她下定了怎样一种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