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雪菊

雪菊茶一般种植于西北山脉,又以天山雪菊为佳,最难得当属昆仑山雪线以北的极品雪菊,产量极低,仅供皇室享用,为了采摘昆仑山雪菊,每年都有多人丧命雪山。

宣宗皇帝一听张意纯竟有乌斯藏雪菊,立即起了索要之意,但是总要顾及皇帝威望,何况张辅乃是朝廷重臣,不好直接索取。

他把这事交给了江臻去办。

江臻的第一个法子就是花钱买,皇帝买茶的钱还是有的。

张意纯一听江臻的来意,自然不会答应,但毕竟要顾及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的面,不能直接回绝。

她的报价是,一千万两一株,不单卖。

江臻听到这个价钱,气得都想笑了,皇上就算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钱的法子。

他知道张意纯是在故意刁难他,不愿意让出那三株雪菊。

他早已准备好了第二个法子,便是拿三十盒昆仑山雪菊换。

张意纯能喝到的雪菊,最好的也就是采自天山,她只有跟随父亲参加皇宴时,才能品尝到昆仑山雪菊。

江臻的第二个办法着实让她有些心动。

但昆仑山雪菊纵然珍稀无比,却是每年都有,全然不像乌斯藏雪菊,世间难得一见,或许仅存这三株。

但张意纯也不能直接回绝,所以她又把条件提高了。

三十盒昆仑山雪菊可不够,要三万盒!

江臻心里很生气,这小妮子成心要跟皇上过不去,简直就是藐视皇威。

他只能用第三个法子了。

他的第三个法子就是找张辅。

张辅毕竟是老臣,深知此事虽是三株雪菊,但却是皇上之意,岂能由得张意纯任性而为,何况锦衣卫监视百官言行,牵动朝政制衡,也是不可得罪。

张辅找到张意纯说起此事,深怕她顽固不放。

他并不想逼迫自己的女儿割爱,更不想让她因此伤心。

这就是张意纯不同于常人的地方——父亲还未开口,他就答应了让出雪菊。

但是她对江臻提出了一个条件。

往后,每月要从新进的昆仑山雪菊中,择一盒送给她,而且必须是江臻亲自来送。

她很聪明,乌斯藏的雪菊虽然珍贵,但锦衣卫比雪菊更有价值。

江臻自然也乐意,除了以后自己走访中军都督府一趟,他几乎没用什么代价,就完成了这件差事。

更何况,常走动中军都督府,对他来说,实在是个利好。

东厂和大理寺暗地联手压制锦衣卫,江臻需要强有力的盟友来制衡对方。

所以那三株来自乌斯藏的雪菊,不经意间倒是促成了几人各自的利益,也算得上功德圆满。

至于它们是被皇上品了,还是被其他人喝了,并不重要。

张意纯到底是爱雪菊,还是不爱雪菊,反而让付楚捉摸不透了。

但付楚也明白,不论她爱还是不爱,这种结果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总不能因为那雪菊而得罪锦衣卫,更不能逆了皇上的愿望。

那么,张意纯真的爱朱胤吗?

付楚不清楚。

就好像自己可以为何琴付出生命,却不能完全确定,是因爱使然,还是会有其它的原因。

总之,张意纯爱不爱雪菊,爱不爱朱胤,都不重要。

人本就是个矛盾的产物,也是个矛盾的东西,任何单一性情都不能诠释人之万一。

重要的是,张意纯还在他的对面优雅地泡茶,午后的阳光依然柔暖惬意。

此刻的十雪坊,除了他俩,还有八个人坐在大堂里,其中还有两个女人。

那些人都是独自一人独坐一处,桌子上都有一坛酒。

来十雪坊的人,大都是来喝酒的。

十雪坊的茶虽然不错,但酒才是它的招牌。

但奇怪的是,他们的桌子上虽然有酒,却没有一个人喝。

付楚看着他们桌子上的酒坛,心里难受得很。

有酒的人不喝酒,想喝酒的人却只能喝茶。

这的确有点滑稽和可笑。

没有人笑。

不仅没有人笑,而且个个都很严肃。

那八个人很严肃地看着付楚。

付楚的眼神还在酒坛子上,好像不知道他们都在盯着他。

张意纯轻轻笑道:“你若不喜欢我泡的茶,你可以告诉我。”

付楚把眼神挪到张意纯脸上,笑道:“怎么会呢,我一直很喜欢喝你泡的茶。”

张意纯:“那你为何每次都要盯着别人的酒坛子,弄得别人讨厌你,生怕你把他们的酒坛子给抢了。”

付楚:“我又不是抢匪,怎么会抢别人的酒坛子。”

张意纯:“因为每个认识你的人都知道,你是个酒鬼。”

付楚:“就算我是个酒鬼,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认识我。”

张意纯:“如果他们不认识你,那为何要盯着你?”

付楚:“如果有人盯着你,那个人未必就认识你,也许只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

张意纯:“你是说,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他们才盯着你?”

付楚:“当然不是,只是因为他们好像真的认识我。”

张意纯:“那你认识他们吗?”

付楚:“我一个也不认识。”

张意纯:“那你麻烦大了。”

付楚:“我不认识他们,也会有麻烦?”

张意纯:“如果你认识他们,那你们可能是朋友,可是你却连一个人也不认识,那你们肯定不能算是朋友。”

付楚:“不是朋友,也不一定就是敌人啊。”

张意纯:“你盯着他们的酒坛子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付楚:“我,我只想喝掉那坛酒。”

张意纯:“他们盯着你的眼神,就像你盯着他们酒坛子的眼神一样。”

付楚:“你是说,他们也想喝掉我?”

张意纯:“喝掉你,就是要先杀了你。”

付楚:“他们敢在十雪坊杀人?”

张意纯:“一般人的确不敢,但如果是东厂的人,那就不好说了。”

付楚:“可是我看到那有两个女人,难道东厂也有女人?”

张意纯:“你不认识她们?”

付楚:“我说过了,我一个也不认识。”

张意纯:“你连她们都不认识,难怪你上次要被东厂抓到大理寺。”

付楚:“她们到底是谁?”

张意纯:“那两个女人可不是一般人,东厂仅有的两个女人,也是东厂最厉害的两个人。”

付楚:“比他们的督主卢正钦还要厉害?”

张意纯:“卢正钦虽然年纪比她们大,却要喊她们师姐。”

付楚:“卢正钦的师父是谁?”

张意纯:“六年前病死的金骨叹,就是他们的师父。”

付楚:“金骨叹!”

张意纯:“你当然知道金骨叹,因为很久以前,你师父武夷山人和他有过一战。”

付楚:“我也是听别人说起过这事。”

张意纯:“你师父输了。”

付楚:“我听说金骨叹门下有不少女弟子。”

张意纯:“你现在看到的这两个,一个叫古桐,一个叫周榆,便是金骨叹当年最宠爱的两个女弟子。”

付楚:“唉,好端端的姑娘,去东厂作甚。”

张意纯:“妙哉妙哉!”

付楚:“哪里妙了?”

张意纯:“当年金骨叹赢了武夷山人,如今两家的徒弟又要开打了,岂不是妙哉?”

付楚:“你倒是幸灾乐祸!”

张意纯:“你可要争气,别给你师父丢脸!”

付楚看着张意纯,哭笑不得。

她温柔的时候,天底下任何女人都不及她。

她不温柔的时候,那可能会有千万种让你崩溃的法子。

张意纯又笑道:“我到外面院子里等你,希望你能活着出来。”言毕,她便真的起身出了大堂,往前面院子里去了。

付楚从对面拿过来茶壶,往杯子里倒满了茶,一口饮尽。

温暖的雪菊茶汤沁人心脾,这本应是个美好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