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绛云

“千越庄能请得动他们么?”

“你放心,中原最负盛名的奏乐师何沿加上赫赫有名的‘财神爷’荆青风,他们总会卖个面子的,更何况,近来江湖中传得极凶的前户部侍郎谢冲被劫杀一案又与千越庄扯上了关系,我相信去千越庄的客人绝对不会在两百人之下!”

“希望我们能遇着帮主。”小飘最后叹了声,便不再言语了。

在他们沉默了半炷香之后,荆歌离开了茶楼。小飘似乎已经淡忘了荆歌。

出了冰井台茶楼来,已是日入时分。太阳已经陷下一半,天色也黯淡许多,冬日里的天色总是如此,亮得很晚,阴得很早,似乎不肯再给这地上的人们多一点点的光明,只迫不及待地将大地沉沦在黑暗之中。

黑暗的时刻比光明长了,很多不该有的欲念和毒物也就迅速地滋长了。

在这座古老得已没有丝毫生气的城市,连狗吠声和孩子的哭声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那么的悲切忧怨。

而在隔日之后,又将有一片鲜血染红这块万千骨架堆堞的土地!

下弦月透过稀薄的云层,余光洒向稀落的或密集的屋舍。绛云躺在一间草屋的屋顶上,看着这月华,心中渐渐觉得疼痛,觉得难受。

白月光,带给人们的为何总是哀伤?

她出生在云贵高原,生性冰冷孤独,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

她没有父母,没有家,也许有过,但她早已忘却了,绛云只有一个亲人,就是为江湖中很多人诟病却并没多少人见过的“灭尸太婆”——滇北灭门的掌门人望蝶琪。

她只记得师傅这一个亲人。

绛云已是花信年华,跟随师傅亦近二十个年头,在这二十年里,她每天都与几个师妹一起习武、练字,甚少与师傅交谈。师傅初名并非望蝶琪,也没有“灭尸太婆”这个名号。她天性聪颖,学武天赋极高,十二岁时就将灭门的对头唐门中的两个堂主杀了,而那时灭门的掌门突然猝死,作为掌门唯一弟子的她便在十二岁时就被推上了掌门之位!绛云和其他的几个师妹也是师傅在那年将她们陆续收留的。

十二年前,正值师傅桃李年华之时,天下武盟在杭州举行大会,商讨废黜原盟主左鼎以及选举新盟主之事。听说原盟主左鼎因为私挪盟会费用四十万两白银、三万两黄金被揭发证实后逃匿,不知所去,所以武盟之中即刻兴起风浪,盟会的几位长老联合七大帮派掌门人共同举行这次大会,以确立出新的盟主,重新建立武盟的秩序。

武盟规定,盟会盟主不得由七大帮派里面的人担任,必须是武盟中除七大帮派之外的杰出人才担任,但这个人又必须由七大帮派掌门人共同来选举表决。

于是,当年凭一柄“客犬剑”叱咤风云的杭州剑客何将军,因为行事仗义公正,又与七大帮派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而顺利当选为武盟新盟主。

但是,当年的大会上,除却选举新盟主之外,还有一件事亦极其招人耳目,那就是原盟主左鼎动用了近百人设计、取材、提炼、打造,花费了二万五千两白银,运用了当时天下最精湛的技艺精心炼制的一枚鹣鲽玉钗,将会在大会举行的一场武林大赛中成为优胜者的奖品!

听说那枚鹣鲽玉钗是左鼎专门为金陵“风月梨花院”的当红舞姬蓝可悦打制的,用的全是世上罕见的珍贵金属,别在头上,便是发彩熠熠,极其醉心动人!

但是,蓝可悦在左鼎因贪污败露前夕,就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也就是在那场大赛里,师傅宛如一匹势如破竹的黑马,在五日之内连续击败了九十三个挑战者!在最后与东海无画岛少岛主决战时,师傅竟使出了那时江湖中闻所未闻的直攻手抓式功夫,眨眼间便将对方击出十丈开外!

时年时月的月望,师傅拿到了鹣鲽玉琪。然而,竟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于是,有人开始叫她“望蝶琪”……

但在这个名字还没有叫响的时候,师傅却又多出了一个响彻南北的称号——灭尸太婆!

因为,被她击败的那九十三个人两日之后便非死即残,而无画岛少岛主竟在翌日清晨醒来时发现自己的身体多出了一个血窟窿!

师傅立即遭到武林中各大帮派的围剿,但顾着她的武功,也没有什么人敢与师傅交战。她的那招直攻手抓式武功,已被江湖中人称作“血抓手”!被列进了十大毒术之中!

为了躲避无休止的骚扰,师傅本想立即回道滇北。但是,有一个人改变了她的主意,一个男人。

绛云至今也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谁,竟可以让师傅在杭州呆了整整一年才回来,并且自从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后,江湖中没有人再见到过师傅的人影。

她回来后两年,去过了几次江南,但在九年前,便一直都没有去了。直到四年前,绛云陪师傅去了一趟杭州,不过那一次她们是去杀人和交朋友的——杀的是杭州欧阳世家大公子欧阳流水,交的是三公子欧阳流图。

而这次,绛云与师傅再进江南,却是不再回去,久留于此了。

绛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是听灭门的长老们讲的。天下武盟的盟主何将军,因为在七年前右手瘫痪,辞去盟主之位,而七大帮派因为一直找不到一个武德双馨又能兼顾各帮派利益的共同领袖,所以武盟一直到现在也是群龙无首、各自为政。于是,天下武盟也就渐渐变得有名无实了。

寒风刮起了,刮在瘦削的脸颊上,她裹紧了衲袄,下了屋顶去。

师傅是今日上午才抵达邺城的,来的还有一个中年男子,以及一个似乎受了伤的俊美青年。

绛云和三个师妹分住两间房,师傅和那两个男的分住两间房。

她回去的时候,已将亥时。

城南的亥时,人们都已进入了梦乡。除却那勾栏,四周都是漆黑的一片,便是月亮,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躲起来了。

绛云难以入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即使双手抱着膝盖蜷曲在被子里,却还是觉的周围的空气冷冷冰冰,寒人身心。顷刻,她又起了身子,和了衲袄,正欲出去。

“师姐,你去哪里?”睡在另一张床的四师妹突然探出脑袋,问到。

“四妹,你怎地还没睡着,可是我把你给吵醒了?”

“没有,是我睡不着,师姐,我……”四师妹的声音很小,而且断断续续。

“怎么啦,四妹?”绛云走到四师妹的床边,轻轻问到。四师妹今年年方二八,在五个师姐妹中年纪最小,也是最晚入师门的,平常活泼乖事,深得几个师姐的欢喜。

然而随着年龄的增加,四师妹的烦恼也就多了起来,有时还莫名其妙的发起坏脾性来。当然,几个师姐都看在眼里,不仅没有怪责于她,反而更是疼爱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