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那一夜的风雪
“哐当”一声门响,打断了伊飞的回想。
只见一个灰白头发的老婆婆抱了个粗眉大眼的丫头出来,伊飞正思索间,那老婆婆笑道:“小兄弟,不认得了么?”
伊飞便省得那两人是石三姑和“金龙公子”了。
石三姑笑道:“小兄弟长得太标致俊俏,是书生公子哥儿的长相,不象乡下的黑小伙!”从地上拾了些灰泥,涂在伊飞脸上。
这时那两个聋哑老人牵过辆驴车,到了院中。那驴是头油光水滑的大青驴,很是健壮。
石三姑将“金龙公子”塞进驴车,用一床薄被盖了,自已也上去了,道:“小兄弟可会赶车?”
伊飞道:“会的”
石三姑道:“如此劳烦小兄弟先作了车夫了!”
蹄声的的。
伊飞坐在车辕上驾着驴车,摇摇摆摆走在条曲曲折折的大道上,伊飞一夜未睡,以他修为,本不觉得疲惫。拉车的驴子不紧不慢的走着,以一种奇怪的韵律,驴车仿佛是一个按固定节奏摆动的摇蓝,石三姑倚在后面车篷上,好象正在小憩。这里丘陵起伏,远远近近种植了无数桃树李树,道上行人稀少,很是宁静。
满眼的洁白桃李,落英缤纷、扬扬洒洒,在伊飞眼里竟然依稀成了白雪纷纷。
十三年前的那个雪夜,在伊飞的记忆里,是他人生至今最寒冷最漫长的一夜;他觉得最可回忆,最难忘记的一夜;也是他最觉得骄傲,最觉得自信自豪的一夜,在那漫漫一夜中熬过来活下来之后,他觉得世间再也没有什么是不可克服,不可跨越,不可逾越的了。
他怀抱着才几个月大的伊雪,在呼啸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尽管喝狼血鹰血,尽管吃了狼肉鹰肉,尽管拥着狼皮鹰羽,然而每一缕寒风从身上掠过,就会抽走他一缕热量,他前后通透,仿佛赤着身体在风雪中,雪无情的下,风无情的吹,只有他紧紧的搂着伊雪的胸口,还有一丝暧意。
他几次要冻僵过去,要在冰冷中睡去。
他告诉自已千万不能睡觉,千万不能冻僵,他缩着脖子,不时的跺跺脚,挥挥手臂。
小女婴伊雪不时的会醒来,撕心裂肺的哭叫,大吵大闹,这时已没了狼血鹰血,伊飞只得含些飞雪,融成雪水再哺给她。
这时有一堆火,一盆热汤,该是多么美好的事啊。
然而伊飞的火折子早已打不燃火,在这狂风严寒里,没有生火的柴禾,他也无法生起火来。
他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耳中只有风的呼啸,雪的叫嚣。
他不知道是怎么挺过了那一夜,当第二天天亮时,风停了,雪也住了,天空竟然有了一个白花花得刺眼的太阳。
是不是伊雪太不老实了,她老是在自已想睡过去的时候醒过来,吵吵嚷嚷,自已不得不勉强打起十二分精神醒过来给他哺水。
伊飞想起他后来给伊雪终于弄来一碗羊奶喂她喝时,她双手双脚乱踢乱抓,穷凶极恶的吃相,不禁嘴角露出了微笑。
伊飞将伊雪放在狼皮鹰羽里包好,眯着眼看了看太阳,辨别清楚了方向,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深陷到他胸口的积雪,艰难跋涉了二个时辰,到了一处雪地,这里的雪明显的比其它地方凹陷下去了不少,大风将雪吹成一个长长的斜斜的雪坡,伊飞知道在下雪之前这里一处百丈悬崖,他曾这悬崖上挂着长绳采过燕窝。悬崖下分明是一处深深山谷,现在已给皑皑白雪铺得满满实实。
他找了个长长的斜坡,用力拍拍虚实,连夜寒风,早已将雪下冻得硬邦邦的,伊飞抱起头来,两腿叉开仰面滑了下去,雪面上推溅起珠玉般的雪屑,他发出欢快的叫声,便如往年下雪了一个人在山坡间作寂寞的嬉戏。
一会的功夫,他双足插进了一大堆雪里,只觉两腿微痛,然后整个身子都停止了下滑,起身一看,果然已到了崖底。
伊飞在崖底寻了半个时辰,便找到了他想要寻找的东西。
他先是找到了一个摔得瘪了的车轮,又在白雪间挖出了一匹颈脖折断的死马,在数百米的范围内,他找到了刀、剑,破碎的木片,撕破的衣物等等,这些东西都被风雪半掩半藏,要仔细去找去看才能发现。
雪地里空气清洌,可还是有隐隐的血腥气传来,伊飞虽然年纪很小,可是他从小就练就了极为灵敏的嗅觉。
血腥气越来越浓了,伊飞见一个黑点在白色的雪地里极是戳眼,他走到黑点边,见那是一把剑的剑柄,只剩下半寸没有被白雪掩没。
伊飞想了想,挖松了剑周遭的雪,只见那剑插在一个人的肚子上。
伊飞虽然胆大,也只有六岁,他见到那人一张惨白之极的脸,面容扭曲,死鱼一般的眼睛狠狠凸起,吓得大叫起来,跑出了十多步才停下来。
伊飞拼命的呕吐,却什么也没有呕出来,因为他肚子里什么也没有。
雪野寂寂,无风也无雪,惨淡的太阳却西斜了,伊飞知道天色不早,他得加快速度找到他需要找的东西。
他走到死人身边,去摸死人身上的东西,却大失所望,并没有找到他想要找的食物和火折子。
伊飞费了不少力气,方脱下了那人的外衣和腰带,背在背上。
又走了十多步,伊飞发现了另一具尸体。还是没有食物和火折子。
伊飞只得又收集了那人的外衣和腰带。
再过一个积雪堆垒形成的雪包,伊飞忽的脚下一空,他双手伸出,徒劳的想抓住什么,正惶急间,双足已触发到了实地,这时身边的积雪不停的“沙”、“沙”滑下,一辆马车的车轮现出雪面,一条马腿连着马臀,翻着惨白白的皮肉,叫人看了直作呕。
伊飞耗费了全身力气,将马车清理出来,他坐在地雪地里喘着粗气,心里头怕到了极点。
马车外面死了四个人,三个人给人用剑杀死,一个人人头已经不知去了,只剩下无头的尸体,另一人给人用力打在脸上,脸上头盖骨已揭去了半边,露出森森白骨,可怖之极,那人一头长发,看衣裳是个女人。
这女人一只手还紧握着一只短剑,在雪地里发散着耀眼的冷光。
伊飞还是没找到他急需的火折子和食物,但是那无头人和女人衣服,伊飞是打死也不敢去取的了。
那辆马车早已摔得粉身碎骨,伊飞在一堆碎木中却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包裹,打开一看,高兴的差点跳了起来,包裹里面有几套换洗的婴儿衣服和尿片。
伊飞正在高兴劲中,忽然一股冰冷的大力扼住了自已的脖子,在阴寒和窒息中,伊飞觉得有什么正在舔自已的脖子,要咬进自已的脖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