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分别总像一个故事
释基连滚带爬快打开门的一瞬间,头上被菜盆又重重地连击了三下。这间接地证明了他反应的迟钝,可能与长期的营养不良体力透支有关。也证明了燕妞的对他的仇恨已达到恨之入骨的程度,其间可能夹杂着诸多难以言表的因素。
释基是和燕妞砸下的菜盆一起滚下楼梯的。咣咣铛铛……在现实生活音乐的伴奏下,他听到燕妞的喊:“你******,嫌弃我没胸没屁股,都不是因为你。要吃没吃要喝没喝,天天白菜馒头……你******认为,吃白菜馒头就能把胸长成像白菜馒头……又白又胖啊!”释基想回应她——你******,我认识你时,你都二十好几了,发育期早过了,你还赖我——又一想还是别喊了,让左邻右舍听到还以为今晚的打斗是因为她没胸没屁股引起的,再担上个好色的名声。再穷也不能丢下面子不要啊!释基这样劝说自己。
释基坐在楼前的一处破败的花坛边,手里端着菜盆。凉风吹来,泪水啪嗒啪嗒地打在菜盆里。凄凉与忧愁笼罩着整个夜空,再加上沙尘飞扬,眼前一片迷茫。
释基决定离家出去,回望这暂住的家园,一幢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楼房,在泪眼朦胧里灯火点点,失落又一次袭上心头。有早出晚归的上班族一个或二个的向楼里走去,这里有他们暂时停下脚步歇息的居所。
历经半个世纪的风雨,这幢楼早都破败不堪。它是当年一个工厂的宿舍楼,一间一间的大约有十个平方的样子。当年的职工死的死、搬的搬,现在全部租给来京城讨生活的年轻一代了,也有老的混迹于此,半死不活地过着社会主义奔向共产主义的日子。
这里发生的故事太多太多,生生死死,欢笑悲伤,厚重得如人民英雄纪念碑。
释基拎着菜盆走出社区,才觉得菜盆是个累赘,一甩手,它飞碟一般飘然而去,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带着呼呼的风声和他凄楚的心事。他放开轻松的脚步,尽情呼吸着浑浊的空气。空气里带着垃圾的腥气和酒肉的残香,万千滋味涌上心头。
释基走出很远时,心又沉重起来,觉得像是丢失了什么东西。他又走了很远,才想起来菜盆不应该扔掉。回头找了很久,菜盆失而复得。这是他今晚最高兴的事了。他拿着菜盆捏手捏脚地走上楼,轻轻地放在家门口,站了许久。屋内一点动静也没有,门缝里也没有灯光传出来。
“小妞睡着了吧——”释基咕嘟几句,“小妞再见了,你好好睡觉吧,今晚我也没有重任在身,出去好好放松一下。”释基深一脚浅一脚摸黑下了楼,快步走出社区大门后,飞一般跑上了大街。
这一夜,释基几乎把燕妞置于脑后,没怎么再想起她。他更是不知道在这个夜里,燕妞撞在对门家门上。门撞了个大窟窿,燕妞的头也撞了个大口子,鲜血溅迸对门家一床。吓得床上小二口魂飞魄散,男的不顾自己女人背过气去,独自光着屁股冲到走廊里。
燕妞用菜盆把释基砸出家门这个夜晚,她演习了一把彗星撞上地球的惨剧。
释基怜惜地把菜盆送回家,放在门口后,怕打扰燕妞,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燕妞出乎释基的意料之外,她没有睡到天亮,或者压根就没有睡觉而是蹲在一个角落里暗暗哭泣。释基不知道她是不是为了找他,怕他饿着冻着,急切地冲出家门,一脚踏在菜盆沿上,像三米板跳水运动员用力踏跳板,弹了出去,一头撞在对门家的门上。陈旧的木门在破了一个大窟窿后才开,燕妞头上也裂开了大的口子,鲜血毫无遮掩喷射对门人家的床上。床上正躺着进入梦乡的小二口,突如其来的场景显然打扰了人家的生活。女的啊了一声背过气去,男的光着身子,踏着鲜血和燕妞的身体,冲出家门跑到楼道里。
男的也缺乏处理突发事件的素养,惊魂未定,大喊大叫着——杀人了,杀人了——引来听到的人家不加思索地灭掉所有亮光的东西。全楼一片漆黑,像是世界末日提前到来了。为此燕妞付出了流了更多血的代价,直到她清醒后,双手捂住头,说了一句:“是我,摔倒撞上你家门了。”那男的才跑进屋子,抱起背过气的女人说:“宝贝,醒醒,是对门的不小心撞上咱家的门了。没事的,别怕宝贝,有老公在呢……有老公在呢……快醒醒……快醒醒……”
燕妞独自抱着头,去医院的路上该有多么艰难!她不知哀求多少出租车司机,才会有胆大的把她送医院去。这让释基后来想起来都不寒而栗!
释基借宿在一个大学同学家两个晚上,不料在第二个晚上遇到了大学时暗恋的叫女生,此时已是为人之妻的少妇了。这个叫络红的少妇,经过了生活的磨砺放出了与大学时期不同的光晕来,再一次点燃了释基的****的烈火。
燕妞由于住在医院,也就没到释基的单位找他。释基认为燕妞放弃了他,在第三个晚上,决定回他们同居的屋子里取他认为有必要带出来的东西。他想如果燕妞还有旧情,不让他离开,他就说单位要派他出差去很远的地方,很久也不会回来。释基四处张望几回,没发现有人在观察他,快速溜进楼里。他以为那晚跟燕妞打起来可能全楼的人都知道了,有点无地自容。
他站在门口,竖起耳朵听门里的动静。以平常的作息时间,燕妞这个时候会去不远处街边的一片空地上跟一帮人跳什么舞,还有人在大冷天里,拿着扇子上下左右乱煽一气。燕妞带他去看过一回,当晚他就做了场奇怪的梦。梦境和西游记里的场面差不多,群魔乱舞。这场梦让释基心有余悸很长时间,后来说啥他也不陪燕妞去了。燕妞就是怎么骂他没情趣、不懂艺术,他都忍着。
释基确定燕妞不在家,小心翼翼地把钥匙刚插进锁孔里,感觉到门在一点一点向里开,直至裂开个能伸进去头的大缝子。他弯腰伸着头想向里进,却看到燕妞一双脚,太熟悉了——又黑又瘦,和农村家鸡爪子有一拼。释基没感觉到突然的害怕,却感觉到了羞辱。在侦察与反侦察上,燕妞的确胜他一筹。他已经栽在她里手里一回了,成了他心头永远的痛。
他们同居后,过了过度激情的几天,又学着古典的爱情故事里的人物,相敬如宾地相处了半个月。他们都觉得礼仪这东西超乎寻常地累,便弃之如敝屐,恢复了人性的一面。
有个半夜释基突然醒来,觉得饿得慌,吃了摆在桌子的一个桃子。
第二天早饭,燕妞看着一盘子桃子给他讲狼来了的故事,最后总结说让释基做一个诚实的孩子。释基觉得他和燕妞白头到老的梦想,马上就灰飞烟灭了。他开始心灰意冷地和燕妞过着貌合神离的日子。
释基真的记不清楚和燕妞住一起多长时间了,一个月、半年多、快一年了。他一直坚信,是她的煽动性言行让我和她住在一起的。第一个晚上,燕妞没给他任何的思想准备和情感酝酿时间,匆忙占有了他。
释基直起身想问燕妞——怎么这么温柔地开门啊,以前开门都是哐啷地响——燕妞头上的绷带让他改变了问话:“小妞,你这是怎么了?”燕妞哭着描述了她被菜盆拌倒的情形,越说越气,马上火就上来了。释基赶快制止她说:小妞,我要远行了,也许好几个月,好多年不回来了。以后也不会有我气你了,你多保重吧。“
燕妞吃惊地看着释基,她的气像是消除了一大半。
释基开始收拾行李,还警惕地留心着燕妞的举动。燕妞想了半天,大概她想明白了他要离去是自己打他引起的。她过来拉住释基的手说:”我不让你走!“
”小妞,你就别闹了,我今晚真得走,单位把车票都订好了。“
燕妞哭出了声。释基也心酸得不能自己。为什么要分别时才会想起彼此的好来?释基感觉燕妞人还不错,对她的误解大都来自于看爱情小说留下的后遗症。
释基放下手里的活,拉燕妞坐在床沿上,给她编了一个去外地挂职锻炼的故事,还编出要去的外地是新疆。后来释基真的去了一趟新疆,是和骆红一起去的。
燕妞很感动,让释基休息一下。她给他收拾行李,把家里吃剩下的半箱方便面全塞进了行李里,挤得吱吱嘎嘎地作响。
燕妞算着释基编的火车出发的时间,宽慰着他说时间来得及,不用着急。燕妞挤进释基的怀里,让他要她。释基也觉得省不了,一来为了分别,再者也是对她的受伤表示一下歉意和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