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想要说的就是这一点,”那位那不勒斯人继续说道,“教皇陛下无疑是怀着最诚挚的本意,所以他才会采取这样的行动。但是他将把他的改革成功地推进到什么地步,那是另外一个问题。就现在来说,当然一切都很平静。在一两个月内,意大利全境的反动分子将会偃旗息鼓。他们会等着大赦产生的这股狂热劲儿过去。但是他们不大可能在不战之下就让别人从他们手中夺过权力。我本人相信今年冬天过不了一半,耶稣会、格列高利派、圣信会的教士们和其他的跳梁小丑就会对我们兴师动众,他们会密谋策划,对不能收买的人他们则将置于死地。”

“很有这个可能。”

“那好啊。我们要么坐在这里束手待毙,谦和地送去请愿书,直到兰姆勃鲁契尼及其死党劝说大公成功,按照耶稣会的法规将我们治罪。也许还会派出奥地利的几名轻骑兵在街上巡逻,为我们维护治安呢。要么我们就采取先发制人的措施,利用他们片刻的窘状抢先出击。”

“首先告诉我们你提议怎么出击?”

“我建议我们着手组织反耶稣会的宣传和鼓动工作。”

“事实上就是用小册子宣战吗?”

“是的,揭露他们的阴谋诡计,揭露他们的秘密,号召人民团结一致同他们斗争。”

“但是这里并没有我们要揭露的耶稣会教士。”

“没有吗?等上三个月,你就会看见有多少了。那时就会太迟了。”

“但是要想唤起市民反对耶稣会教士,我们就必须直言不讳。可是如果这样,你能躲过审查制度吗?”

“我才不去躲呢,我偏要违反审查制度。”

“那么你要匿名印刷小册子?好倒是好,但是事实上我们已经看到了许多秘密出版物的下场,我们知道——”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会公开印刷小册子,标明我们的住址。如果他们敢的话,就让他们起诉我们好了。”

“这完全是个疯狂的方案,”格拉西尼大声叫道,“这简直就是把脑袋送进狮子的嘴里,纯粹是胡来。”

“嗬,你用不着害怕!”加利厉声说道,“为了我们的小册子,我们不会请你去坐牢的。”

“住嘴,加利!”里卡尔多说道。“这不是一个害怕的问题。如果坐牢管用的话,我们都会像你一样准备去坐牢。但是不为了什么事而去冒险,那是幼稚之举。让我来说,我建议修正这项提议。”

“那好,怎么说?”

“我认为我们也许可以想出办法来,一方面谨慎地和耶稣会教士展开斗争,另一方面又不与审查制度发生冲突。”

“我看不出你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

“我认为可以采用拐弯抹角的形式,掩盖我们必须表达的意思——”

“那样就审查不出来吗?然后你就指望每一个贫穷的手工艺者和出卖苦力的人靠着无知和愚昧来探寻其中的意思!这听起来一点也行不通。”

“马尔蒂尼,你的看法呢?”教授转身问坐在旁边的那个人。此人膀大腰圆,留着一把棕色的大胡子。

“我看在我掌握了更多的情况之前,我将保留我的意见。这个问题需要不断探索,要视结果而定。”

“萨科尼,你呢?”

“我倒想听听波拉夫人有些什么话要说。她的建议总是十分宝贵的。”

大家都转向屋里唯一的女性。她一直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托着下巴,默默地听着别人的讨论。她那双黑色的眼睛深沉而又严肃,但是当她抬起眼睛时,里面显然流露出颇觉有趣的神情。

“恐怕我不赞同大家的意见。”她说。

“你总是这样,最糟糕的是你总是对的。”里卡尔多插了一句。

“我认为我们的确应该和耶稣会教士展开斗争,如果我们使用这一种武器不行,那么我们就必须使用另一种武器。但是光是对着干则是一件软弱无力的武器,躲避审查又是一件麻烦的武器。至于请愿,那是小孩子的玩具。”

“夫人,”格拉西尼表情严肃,插嘴说道,“我希望你不是建议采取诸如——诸如暗杀这样的措施吧?”

马尔蒂尼扯了扯他的大胡子,加利竟然笑出声来。甚至连那位青年女人都忍俊不禁,微微一笑。

“相信我,”她说,“如果我那么歹毒,竟然想出了这种事情,那么我也不会那么幼稚,竟然侃侃而谈。但是我知道最厉害的武器是冷嘲热讽。如果你们能把耶稣会教士描绘成滑稽可笑的人物,引发人们嘲笑他们,嘲笑他们的主张,那么你们不用流血就已征服了他们。”

“就此而言,我相信你是对的,”法布里齐说道,“但是我看不出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

“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做到这一点呢?”马尔蒂尼问道,“一篇讽刺文章比一篇严肃的文章更有机会通过审查。而且如果必须遮遮掩掩,那么比起一篇科学论文或者一篇经济论文来,普通读者也就更有可能从一个看似荒唐的笑话中找出双关的意义。”

“夫人,你是建议我们应该发行讽刺性的小册子,或者试办一份滑稽小报吗?我敢肯定审查官们永远都不会批准出版一份滑稽小报的。”

“我并不是说一定要出版小册子或者滑稽小报。我相信可以印发一系列讽刺性的小传单,以诗歌或者散文的形式,廉价地卖出去,或者在街上免费散发。这会很有用的。如果我们能够找到一位聪明的画家,能够领悟这种文章的精神,那么我们就可以加上插图。”

“如果能够做成这件事,这倒是一个绝妙的主意。但是如果真要去做这件事,那么就必须做好。我们应该找到一位一流的讽刺作家。我们上哪儿才能找到这样的人呢?”

“瞧瞧,”莱嘉说道,“我们当中大多数人都是严肃作家,尽管我尊重在座的各位,但是要我来说,一哄而上强装幽默,恐怕就像大象想要跳塔伦泰拉舞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