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虎啸林
萧遥胯下本是少见的千里马,这一奔驰起来当真风驰电掣,周围的景物飞也似的向后退去。胡序有起初还勉力跟让,不一会儿马力差距渐显,距离越拉越大,在后呼喊萧遥也是只当听不见。
实际上萧遥此刻耳中灌风,虽然听得师兄呼唤却并不真切,只当是寻常提醒他小心之语。眼看追之不及,胡序有急上心头,一拍马背,身体向前腾去,一步竟跨出十多米,随后脚尖点地,施展轻功追去。萧遥平日里最多也只在马场里练练马,何曾跑过这么快,此时马背颠簸,直是要被颠下马去,心里一怕,便是忘了勒马止步,只道伏下身子紧紧抱住马脖子。可是伏低身体这在马看来,却是全速奔驰的信号,当下加速,这时胡序有刚刚追到马后不过1尺处,见到马儿猛的提速,心中焦急却是内力不足,想再近一步万万不能。
轻功本是临敌之时躲挪滕移所用,这般长距离奔走若非轻功极佳或者内力极深自是不如骏马,何况萧遥胯下更是少见的良驹。胡序有不善轻功,全凭一口气追到这里已是强弓之末,伸手一捞,却只抓到了小撮马尾,马儿吃痛,一声嘶鸣跑的更加急了。胡序有力道已尽,只得停下来,想再追已然不及,辩清方向,勒马疾行。
接连跑了大半个时辰,马速渐渐慢下来,萧遥这才想起日常所学,直起身拉住缰绳,环顾四周,不知何时已偏离了官道,正在一片茂密的竹林当中,萧遥略一估计,时间应该不过正午,心中盘算道:“这间地界不见人烟,我且原路返回。”但哪里分辨得出来时的路,目光所及尽皆手腕粗细的竹子,茂密到正午时分的阳光都无法透过,时而微风吹过,只有竹叶“莎莎”的响声却连鸟鸣都没有。萧遥自幼读书诵经,不信鬼神之说,此时周身环境却是他不信,也怕了。策马缓缓而行,自喃喃道:“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这是金刚经第三品,大乘正宗分。
金刚经自古相传便有伏魔驱妖的作用,萧遥借此分心,恐惧烦闷之意稍减。如此走了不知多久,眼看天色业已发黑,萧遥心中计算至少已行出约七十里有余,竹林似乎无边无际,一望无际的竹海本是赏心悦目,此刻在萧遥眼里却不弱于卷人的洪水。
萧遥翻身下马,拍拍马儿的脖颈笑到:“马兄啊马兄,你疲了可以吃草吃叶,我却只有渴死饿死在这鸟不拉屎的林子中,如果小生当真不幸未能回家尽孝,还劳烦马兄带我的父母前来将我迁葬,这里着实太寂寞了。”说完,将马鞭插在马鞍之上,轻拍道:“马兄走吧,走的远远的,最好走回家去,千万别像我一样窝囊的困在这里。”马儿似懂人言,渡着步子,片刻便已不见。
萧遥怅然若失,叹道:“习习笼中鸟,举翮触四隅。落落穷巷士,抱影守空庐。出门无通路,枳棘塞中涂。计策弃不收,块若枯池鱼。”突的,凭空响起一声巨吼,仿佛是大鼓重锤敲响般,声音之大尤胜在耳边响起,着实吓了萧遥一跳,紧接着,一声绝望的马嘶声传来,萧遥心如电转:“定是马兄遇到了猛兽无法逃脱,马兄啊马兄,你竟和我一样倒霉!救一个人也是救,救一匹马也是救,其中道理并无其二。”随即听声辩位,将随身铁扇紧握手中蹑手蹑脚地欺了过去。前行不过一百步的距离,萧遥绕过一块大石,马儿正躺在地下,脖颈已被咬断。正勃勃的流着血,肠子内脏胡乱的撒在一旁,已然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马头正巧对着萧遥,绝望的眼神竟留下了泪水。萧遥只看着热血沸腾,不管敌人是谁恨不得立马上去拼命再说,而他业已看到,背对他的是一只黄黑相间比一般成年人大了足足两倍的巨虎,此刻正将头塞在马肚子里,忒自吃的不亦乐乎。萧遥心中已然怕极,盘算道:“此时我唯一的致胜手段便是大哥给的铁扇,除去大哥演示之外,还有十九根扇骨,57根钢针,这种钢针只求伤敌却非杀敌之用,恐怕尽数打中也伤不了巨虎分毫。”想到此节,萧遥始觉冷汗直冒,后背衣衫已经湿了。
转念道:“马兄啊马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不不,不用十年,我只要走出这片林子立刻带师兄来杀了此虎为你报仇,你勿要恨我,莫怪莫怪。”此时马儿已经彻底断气,巨虎亦未注意到后方的萧遥,萧遥放轻脚步,却不敢转过身子,只是缓缓向后倒退,却不料“嘎吱”一声,脚下一节枯竹应声而裂,巨虎小碗口大的耳朵呼的一摇,转过头来。萧遥不由心中悲呼:“天要亡我!”
巨虎恶狠狠得盯着萧遥,同时发出低声沉的嘶吼。萧遥此时脑中一片空白,看着巨虎口中流下粘稠的鲜血混着唾液,只教他胃中翻江倒海,差点忑的将隔夜饭都吐出来。然而巨虎并没打算给他思考的时间,一声虎啸跳到萧遥身前,巨爪横扫,萧遥便似断了线的风筝直撞到一侧的大石才止住去势,萧遥呕出一口鲜血,只觉得浑身剧痛,目不视物,每块骨头都好似不是自己的。待萧遥视线恢复,迎面却是一颗硕大的虎头,腥味扑鼻,口中的唾液与鲜血流到他脸上,嘴里,而此刻他满嘴血污,却也不觉得恶心难耐。萧遥知道此种猛兽必先咬断其脖颈,断了气才开始吃食,见虎头离自己不过几尺,口中的森森獠牙已是清晰可见,心道:“难道我萧家子弟今日竟命丧这畜生之口?呸!就算我萧遥今日命中当绝,也不让你这畜生好过!”徒的发起一股狠劲,在虎头咬下之刻,铁扇朝虎头猛刺上去,本来萧遥受伤之余气力已经不足,加之虎头甚硬,铁扇无锋无刃是万万伤不得巨虎半分,可是正巧虎头下探,倒好像是巨虎自己向铁扇上撞去,萧遥又是有心刺眼,只听“噗”的一声,满满当当半截铁扇尽数扎进巨虎左眼当中,萧遥心知此刻不杀死巨虎,死的就会是他,当下不做他想,立马扣着铁扇机关图形,左手抬起猛砸扇柄,巨虎吃痛,遂将跳起,这一跳却将萧遥也带了起来,萧遥顺势趴在巨虎背上,双腿全力夹在虎背,右手紧握扣在巨虎眼眶中的扇柄,左手成拳不间断的砸向扇柄,巨虎原地打了十数个猛子,都无法将萧遥甩下身来,过了良久,便摊在地上再也不动了,萧遥生怕巨虎再度暴起,忒自趴在巨虎背上砸手中的扇柄,不知砸了多少下,只砸到日落西山,巨虎身体都失去了温度,萧遥方撒开手脚,瘫在虎尸旁沉沉睡去。
萧遥站在一座高台上,头顶拉着横幅上书“打虎英雄”四个金边大字,左右边各站8个****大汉,大汉手持八宝锤,身前的鼓足足两人宽,正敲的隆隆作响。台下人山人海呼喊着萧遥的名字,不时有年轻少女试图冲上台前。萧遥面带笑容,轻轻摆手示意台下安静,正待说话,只听身后一声虎啸,萧遥一惊回头,正是那巨虎的血盆大口咬将下来。
“啊”一声惨叫,萧遥坐起身子,哪里有什么高台横幅,人山人海,都只是黄粱一梦,放眼及去还是碧绿的翠竹,马儿和巨虎的尸体尤在身侧。
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少时日,只见兽尸上的血迹都已干透,萧遥饥肠辘辘,心道:“此刻就算一整只牛我也能吃个干净。”
萧遥挣扎着直起身子,稍微一点动作便如同全身每块肌肉骨骼都在哀嚎,痛的萧遥差点晕厥。却也心中畅快,朗声道:“天不收我萧家子弟!”
看着已经死去多时的巨虎,萧遥心有余悸,握住铁扇用力拔出,盘算道:“全得亏大哥赠与铁扇我才侥幸捡回性命,却不知钢针还有几发。”萧遥按住机关图,想发射尝试,又怕钢针所剩无几白白浪费,纠结片刻,将铁扇插回腰间,自是作罢。
萧遥捡起一根断竹借力撑住身体已不至摔倒,对着马尸欠身道:“马兄啊马兄,我累你暴尸荒野,想挖土厚葬却是已没丝毫力气,好在你的大仇得报,只求你在地之灵保佑我尽快走出这林子。如若有幸归家定令人做你的往生牌日日香火供奉,让你快快转世为人。”随即又觉不对,摸摸头道:“错了错了,做人有什么好的,不如飞鸟游鱼自在,不如狮虎猛兽逍遥,来世你还是做马吧,不,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