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流言蜚语

沈流年的这一剑已然出手。

剑未至剑气便已破空而至。绿妖那双死灰色的眼睛中似乎闪过一丝光亮,与此同时他的整个人霍地往后连退两步,每一步都是纵出近两丈的距离。他这两步倘若换做旁人,即便是往前纵跃,也绝无可能如此迅疾。此时绿妖已定住身形,他与沈流年两人一退一进,依旧保持着方才的远近。

只见绿妖那件灰色布衫的胸前处已然被“乌鸦”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并且露出了他那健硕的胸膛。他咧开嘴笑了,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笑的缘故,他这笑容很僵硬当真是比哭还难看,他边笑边道:“很好,这第一招便没叫我失望。”

沈流年道:“我果真还是学不出我兄弟那出手一剑的神韵,方才若是换做他,被划破的便不只是你的衣衫了。”

绿妖收住笑容,冷冷地道:“你兄弟是谁?”

沈流年不答,他整个人再次向绿妖弹出,手中那柄长剑也随之向他当头劈出。绿妖斜身一闪,那柄乌剑便擦着他的衣衫掠了过去。此刻沈流年不待他有所喘息再次变招,“乌鸦”一转剑锋,又向绿妖拦腰横削过去。

这便是沈流年的剑术,看起来毫不花哨,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可是于他运用起来每一招却都变得流畅的不能再流畅,犀利的不能再犀利,而且这每一招都是将对手打败的最直接的招数。

话再说回来,方才沈流年这横削过去的一剑,绿妖眼看就要避无可避,因为眼下他的手上既没有兵刃可以用来格挡,而且纵身从削来的长剑上跃过也已然来不及。难道他真要被这柄“乌鸦”立时之间拦腰劈做两截?

说时迟那时快,绿妖已经抬起飘飘长袖中的右臂向沈流年这横削而来的一剑撩出。莫非他想以一条臂膀来换自己的性命?不容思量,只听“铿”的一声脆响,他的长臂竟然真的将那柄不世出的利器“乌鸦”给格挡住了。不过这柄“乌鸦”还是将他衣袖的下半截给斩断了,这飘飘长袖霎时之间变成了半截袖子,绿妖的右臂自然而然也已经显露出来。

日光照耀之下,但见他的这条右臂自小臂中部以下都闪动着青光。定睛看去,这怎么可能!原来他的小臂当中再往下竟然不是血肉之躯,既没有腕子也没有手掌,而是一柄没有柄的青铜长剑。这柄青铜剑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但显然已经死死镶嵌在了他臂膀的骨肉之上,看起来仿佛是右臂上生出来的一般,已经完全同他的整个人融为一体。再看沈流年,只见他依旧面无表情,很显然在上次对决的时候,他便已见识过了绿妖这“长”着一柄青铜剑的奇异的右臂。

突然,绿妖挥动左臂,他的左手已从袖口中钻出向沈流年的喉咙上抓来。只见他这左臂不似右臂,而是寻常人的手臂。不过由于他身高奇高,这手臂自然也比寻常人的手臂长出不少。沈流年眼看便要被这只利爪抓到,他一仰身子便凌空往后翻出及时避开了绿妖的利爪,稍稍立住身形,只见他并不停顿左足一点地,手中那柄长剑再次朝绿妖的前胸直刺过去。这一剑比方才那两剑还要迅疾。

不曾想绿妖丝毫没有举剑格挡的意思,迎着来剑便奔了过去。“哧”的,沈流年的长剑已经刺破了他的长衫,但绿妖却已在这刹那间将身子往左翻转一整圈,后背贴着剑锋滑了过去。这江湖之上,想必除了疯子绝没有人会用这种方式避开这一剑,因为这一下太险了,绿妖的肌肤甚至已经感觉到了那剑锋的冰冷。但是险中方能求胜,此时绿妖已然由守势转为出击,他那柄嵌在右臂上的青铜剑已从左腋下往沈流年的咽喉斜刺过去。他的人神秘诡异,他的剑法也同样诡秘怪异专走偏锋。即便沈流年两年前已经和绿妖交过一次手,但眼下还是没料到他这一剑的出手部位,也没想到他这一招看似躲避实则进攻,不但出手奇快而且同时也利用了对方前冲的势头。

不过沈流年早已不是那个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他已经经历过太多的生死战,也积累了很多的经验。所以他方才径直刺出的这一剑看似凌厉实则是一个虚招,此刻他眼看绿妖已避开这一剑并且利用了自己前冲的势头反而朝自己喉咙斜刺过来,立时收住长剑再次用左足发力一点地,整个人竟直直往空中纵出一丈有余。

此时此刻沈流年稍一滞空,只见他的全身都萦绕着浓烈的蒸气。不错,他终于使出了“以气驭剑”,紧接着剑光一闪,那柄“乌鸦”便朝绿妖俯冲而下,不可思议的是这一剑竟发出了刺耳的破空声。原来这一剑是他一年之前在大草原上反复观察金雕从天际俯冲下来抓捕狼和狐狸而悟出来的剑招,当时那金雕之威猛迅疾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而对于从中得到启发创造出来的这一剑他也拥有十足的信心。沈流年认为这一剑绝不比自己结拜兄弟的出手一剑逊色,何况此刻他还运用了“气”,所以此剑一出沈流年相信这一次绝不会再输给绿妖了。

再看绿妖,他看出了这一剑的厉害,也很清楚这一次绝不可能跟方才一样闪身避开了。与此同时,他的右臂上的那柄青铜剑已经直径朝那柄俯冲下来的“乌鸦”迎了上去。

只听得“哧”的一声,如同风声一般好听,这是血从伤口里喷出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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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哥败了?他受伤了么?”隋心脱口说道。

此时的他正在柳逍柳大掌门的“落霞轩”之中,时间自“拭剑阁”集会的那天伊始也已过了三日,隋心的伤也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当日大掌门讲出几天前发生在苗疆的“三刀”陶莽自杀那件事之时,隋心便已看出大掌门实在是不简单,他能如此快便得知苗疆发生的事情定是有不一般的途径。他料想大掌门也许会知道沈大哥的消息,所以他刚刚复原便来到这“落霞轩”中向大掌门请教。

而眼下柳逍已将三个多月前居庸关之上沈流年和“六剑”绿妖的那场对决告诉了隋心,他虽说也不清楚那场难得一见的对决的详尽过程,但是显然他已得知对决的结果,那便是沈流年败了。

话说回来,此时柳逍看着眼前听闻这结果正为沈流年担心的隋心,开口道:“不用担心,老夫听说铜牙小友只是受了些轻伤,过了这三个月,现如今估计早已经恢复了。”

隋心这才长出一口气,接着道:“大掌门,这名叫绿妖的男人剑法如此了得?”

柳逍道:“不止是了得,还十分诡异,就连他的人也很是诡异。据说那绿妖打小便是个孤儿,当年一直跟随他的师父蜀山剑派的弃徒周艰学剑。话说那周艰剑法了得,曾经还一度被认作是当时蜀山剑派最厉害的剑客,可是他这个人却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不仅如此他还想将自己这徒弟也教成一个‘疯子’。他每时每刻都命绿妖苦练剑术,丝毫不得偷懒,在绿妖十岁的那年周艰为了永远不让徒弟放下手中剑竟然一剑斩断了其右臂,而后将一把青铜剑的剑柄处熔化嵌入绿妖的断臂骨肉之处。那绿妖十六岁的时候剑术便已出于蓝而胜于蓝,而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的师父杀死,而周艰这一死之后蜀山剑派便再也没有出过剑术一流的人物。再后来绿妖又战败了不少江湖上早已成名的剑客,便也顺理成章地被人们归入‘六剑’的行列。不过,除了跟人比剑的时候现身,他的行踪极为诡秘,而且由于比剑之时也都是他事先给对手下帖子,所以江湖上没有人知道他平日里在哪,也绝无可能找得到他。此外,老夫还听说两年前铜牙小友便已败在他手上一回。”

隋心不禁一愣,心道:“那之后大哥又苦练了两年剑术,仍旧还是赢不了这绿妖么?看来江湖之大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大哥天资过人并且如此努力还赢不下这人,相较之下,我这般不求上进又如何行得通。”

柳逍似乎也看出了隋心心中困惑,说道:“不过,铜牙小友的剑术进步之快也当真是无人能及,两年前他几乎在绿妖剑下丧命,此次却只是受了点轻伤。而且,绿妖之所以如此神秘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除了铜牙小友至今还没有一个和他比剑的对手能在他的剑下生还。所以依老夫看,你大哥的剑术造诣已然达到了‘六剑’的水准,倘若再过上个一年半载料想他定会战胜那绿妖。”

随即他语气稍变,接着又道:“心儿,那你接下来的时日也要努把力才是,不瞒你说从明天开始二掌门便要将他的百斩剑法传授给你,到时候你定要用心加以练习。”

隋心拱手一揖道:“弟子谨记大掌门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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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心走出了“落霞轩”,在门外正等候他的是小师妹鹿晓还有樊一驹樊校尉的那匹白马“飞雪”。

鹿晓迎上前来说道:“你可出来了隋堂主,快些走吧,想必三月早已想咱们了。”

隋心一笑道:“你这丫头又拿我寻开心,这隋堂主也是你随便叫的。”

鹿晓道:“不叫你隋堂主,难不成还叫你隋掌门?”

隋心伸手用指头在这丫头脑袋上轻弹了一下道:“你这丫头就是口无遮拦,这堂主的位子便已让我浑身不自在,你竟还拿“掌门”来咒我!”

鹿晓笑着喊道:“大伙快来看,这近水堂的堂主欺负女弟子了。”话音一落,便牵着“飞雪”快步往前跑去,一边跑着一边还回头喊道:“哈哈,隋心,有本事来抓我啊。”

隋心笑着摇了摇头,道了句“这鬼丫头”,随即也往前奔去。

原来他们二人约好了今日要去小何西庄将三月领回来。这一对少年男女如此这般嬉笑追逐着,隋心哪里还有一个堂主的样子。

突然,正往前走着,隋心隐隐听到身后不近不远处有一人有意压低声音说道:“快看,快看,那便是那近水堂的鹿晓,别看她小小年纪生的俊俏,却好生不检点,竟跟自己师兄在外面过夜。”

这声音虽小但隋心耳力极佳,他确信自己绝不会听错,刚想转身教训教训这无事生非胡说八道之人,却又听得另外一个人低声说道:“还用你说,我们明月堂的师兄弟早都知道了,这鹿晓放荡的很,平日里就喜欢勾引师兄。”紧接着又有第三个人道:“连你们也知道了?我还以为只有我们遥山堂的人知道!”

此时,隋心既吃惊又愤怒,他并没有转过身去教训那嚼舌根的三个人,因为他明白众口铄金尚能积毁销骨,这个时候即便过去将这几个师兄弟痛打一顿也不可能完全堵住他们的嘴,甚至还极可能适得其反。他继续往前走着,心中兀自盘算:“究竟是谁先胡说八道的?我要如何做才能挽回小师妹的声誉?”

下山的这一路上,鹿晓牵着“飞雪”在前面走着,而隋心故意放慢脚步在后面跟着。他用眼睛的余光默默留意着周围的师兄弟们,果真大多数人见了鹿晓都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并且还偷偷议论着什么。隋心心里更是震惊,他想不到自己因为养伤不过才这几日没出门,胭脂山上竟传出这等流言蜚语。想到小师妹的清誉受损,又想到这流言可畏,这大冷的天他竟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不多时,这二人一马已走到南山门。鹿晓见隋心这下山的一路上一直慢悠悠地走在自己身后,转过身走上前便来拉他的手。此时隋心依旧在思量着该如何是好,他的手被这丫头的手忽然这么一拉,仿佛被针扎了一般猛的往后抽了回去。

鹿晓一愣,脸色变了变说道:“只是这些流言蜚语便让你害怕了?”

霎时之间隋心脸色也变了,他失声道:“你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