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兄弟相残
三天前,苗疆,雷公寨。
五兄弟齐聚一堂。
陶莽、昆吾、余歇、方珠、熊除,这五个人虽是异姓兄弟,但江湖人都知道他们之间的情感和义气绝不会输给任何亲兄弟。这几个人还是一群血气方刚的孩子的时候便已结交,到现如今已有二十几年。
而且这几人都是西南一带江湖上有名的刀客,他们的刀法都很好很快也很毒辣。尤其是他们的老大陶莽,他的那把金蚕刀随时都可取人性命于无形。
说实话,陶莽的刀不是普通的刀。他的刀若是出鞘,对手即便不是被他的刀刃伤到,哪怕是隔着两三丈,只要被他的刀气所触及,不多时也会痛楚难当,犹如被千万条虫所噬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江湖传闻他这柄刀是被施过金蚕蛊毒的,何为金蚕蛊?据说是将多种毒虫,如毒蛇、蜈蚣、蝎子、蜘蛛、蟾蜍等等,一起放在一个瓮缸中密封起来,让它们自相残杀,吃来吃去,过那么一年半载,最后只剩下一只,形态颜色都变了,形状像蚕,皮肤金黄,便是金蚕。
所以陶莽这柄特殊的金蚕刀再加上他迅疾狠辣的刀法,让他同狼牙会的大当家风兴浪一样,也跻身这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六剑三刀”的“三刀”行列之中。
眼下,这五兄弟除了刀法都很好,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都很穷,都欠了一屁股外债。因为就在前不久,兄弟几人联手经营的五仙镖局关门倒闭了,何况,即便是倒闭之前的这些年,生意也很不好。不错,他们的武功刀法都很了得,可是经营镖局并不只是依靠这些的。
不过此时放眼看去,这兄弟五人围坐在酒桌前,眉开眼笑,一扫多日以来的阴郁,就仿佛他们得了一大笔钱财已将所欠外债都还上了一般。没错,其实这几人还真就觅得了一个大宝藏,从他们眼下的这番言语中便可以听出来。
只听陶莽道:“诸位兄弟,等拿到这南诏国的宝藏之后你们想如何来用?”
昆吾道:“哈哈,还能如何用,我先去城中最好的酒楼、妓院待上十天半月的再说!”
余歇道:“二哥好没出息,要是我的话,先盖个大宅子,再娶上十个八个的婆娘。”
昆吾道:“老三,你还有脸说老子,就属你没出息。”
此时,方珠对陶莽道:“大哥,你说这人的话可信么?他带来的这一箱当真是南诏国的财宝?”
熊除也跟着道:“就是啊,大哥,这人怎生自己不去取,反要将如此好事让与我们。”
陶莽略一沉思道:“这自然不会,你们也许不太了解这人,他从来不缺钱财,而且以他在江湖上的威名也绝不会食言。何况他此次是请我们为他办一件事情,并不是白白将这藏宝的地址告诉咱们。而且,他先带来那一箱财宝我也验过了,绝不是假的。”
余下四兄弟听了大哥这番话自然是更加高兴了,端起面前的酒碗,又连干了好几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五兄弟看起来都已经醉了,一个个说话吐字都已不甚清楚。
此时昆吾道:“今日……咱兄弟们得此好事……全是仗了大哥威名,那人才会求咱们办事,才会让……咱们得了这享不尽的财宝。咱兄弟四个需再敬大哥一碗。我先干为敬。”
话音一落,他仰头便喝干了这碗酒。
随即余歇、方珠、熊除也举起酒碗冲陶莽道:“大哥,二哥说的对,兄弟们敬您一碗。”说罢,也仰头干了。
陶莽见众位兄弟都已将酒喝了,也将酒碗端了起来,说道:“兄弟们客气,咱们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说完此话,他也将碗凑到嘴边,准备一口气将这酒都干了。
他手中的这只酒碗不小,仰头喝酒的时候酒碗自然而然便阻挡了他的视线。换作旁的时候,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眼下这却是比命都大的事情。
因为,就在陶莽手中的酒碗挡住他的双眼这弹指之间,昆吾、余歇、方珠、熊除这四兄弟已经从靴子里同时拔出一把锋利的短刀向他的咽喉刺了过去。
这一变故太过突然,他们几人间隔又是极近。那陶莽即便是“三刀”之一,纵然有天大的本事恐怕也是避无可避,眼看便要命丧当场。
可是就在刀尖距离陶莽的咽喉只有两三寸的时候,这四人手中的短刀竟然连一分都不能再往前挺进。
不仅是这持刀的手,四人这时发现全身也都已僵住动弹不得。随即,这四人只觉腹中一阵剧痛,犹如千万条蚕虫同时在咬啮自己的五脏六腑,这痛楚当真是忍无可忍、无可形容,可是偏偏他们又立在此处举着短刀无法动弹。倘若是能躺倒在地打上几个滚儿也好过如此这般生生地承受着。
但是他们还可以开口讲话。此时老二昆吾痛的面容都已经扭曲,他哆哆嗦嗦地道:“大哥,你……你竟给我们下了蛊毒,你早知我们要先杀你?还是你一早便准备杀我们?”
陶莽这个时候才将手中的酒碗放下,他冷冷地道:“看来那个人也对你们说了,他嫌我们人太多,所求之事只需我们中的一个人来办,而那些财宝也只告诉这一个人知晓。你们四个忌惮我的刀快便商量好先除了我,对不对?”
他已经不需要答案,因为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余歇、方珠、熊除三人已是疼的说不出话,半晌才断断续续说出几个字:“快……快……杀了我们……”
不错,中了这蛊毒,当真是生不如死。
陶莽悠悠地站起身来,道:“咱们已是二十年的兄弟,二十年的兄弟啊,大哥不怪你们,那你们也别怪大哥,过多了穷日子都知道钱财的紧要,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话还未说完,他手中的金蚕刀便已出鞘……
“朋友”、“兄弟”便是这样一种存在,结交了二十年的不一定就比结交一天的更忠诚更义气,只有在真正的诱惑面前才能看出其是不是真正的朋友、兄弟,像陶莽、昆吾、余歇、方珠、熊除这五个人,当真是侮辱了“朋友”和“兄弟”这两个词语。
话说回来,这个时候昆吾、余歇、方珠、熊除四个人已经倒下断了气。只听得一人大笑着便从屋外走了进来。
看不出他的样貌,也看不出他的年纪,因为他的脸已经被面具遮盖住了,而他也只不过是着了一件极普通的衣衫。
陶莽见此人来到并不吃惊,一拱手道:“前辈今日怎么戴了副如此吓人的面具?”
那面具人道:“喔?这面具再吓人也不如陶大侠那金蚕蛊毒吓人。”
陶莽道:“前辈私下跟在下说,您要我做的事还有这宝藏的秘密知道的人不宜多,只有杀了他们四人才会告诉我,可又为何也跟他们四人讲了同样的话?”
那面具人道:“这道理你不懂?就像你制蛊一般,先让你们这些毒虫相互厮杀,这才好玩。”
陶莽道:“前辈真会说笑,那前辈现在可以告诉在下要在下帮你做什么事,还有……那南诏国的宝藏所在何处了吧?”
只听那面具人哈哈一笑,道:“我不需要你帮我做什么事,‘宝藏’的确有,不过只有那一箱子而已,我不是都给你们了!”
陶莽一愣,失声道:“前辈又拿在下说笑,那一小箱子怎么算得上宝藏,您有什么事需要在下去做尽管吩咐便是。”
面具人道:“说笑的人是你,不是我。就你这种下三滥的功夫我会需要你帮我做事情?哈哈,当真是好笑。还有,这小箱子里的东西便是南诏国所有的藏宝了,哈哈,我方才不是说了么,只是想看你们这几只毒虫相互撕咬罢了,当真是有趣得紧,有趣得紧。”
此时再看陶莽,只见他的脸已涨得通红,他的肺也要气炸了,他整个人也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疯牛一般。他扯着嗓子冲面具人叫道:“你个龟儿子,敢耍老子,老子要你的命!”
与此同时,他手中那柄可怖的金蚕刀也向那面具人挥出。那面具人距他只有丈余,即便是避开了这柄金蚕刀,恐怕也避不开这一刀所挥出的毒气。而且,此时此刻陶莽浑身散发蒸气,显然已经使出了“以气驭刀”的本事。说实话,当今江湖上还真不知道有谁人可以在这种情况下避开他这夺命一刀。
可是此时只见这面具人身子连动都没动,似乎只是随意扬了扬手,陶莽的咽喉上便中了一刀,而且所中的竟是自己手中的这柄金蚕刀。鲜血已然从他的喉咙处喷射出来,他眼珠子向外突出,或许到死他也不能相信这面具人的武功竟然厉害到了这个地步。
不错,“三刀”陶莽不管是“金蚕”还是“毒蛇”,在这面具人跟前都不过只是一条“小青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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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再说回眼下的驭剑门。
隋心、鹿晓、叶蓝川和牛二这一行人已经牵马上了胭脂山。
此时正值这初冬的时节,已颇有些寒意,可是隋心的额头上还是布满汗珠,因为回来的这一路上难免颠簸,他都在强忍着胸前伤口的疼痛。
没走多远,几人正好遇见清风堂的童度童师兄。这童师兄还未走近便朝他们高声喊道:“隋心,大掌门吩咐我们见了你告诉你一声,让你速速前去‘落霞轩’,两位掌门还有几位堂主都在那里等你。”
隋心应了一声,叶蓝川开口道:“老隋你是不是还有旁的事瞒着我们,怎么大掌门只传你却不传我们三人?”
鹿晓也跟着道:“对呀,难道他们把我忘了,只责骂你一人?”
隋心一笑,随即又轻叹了口气,道:“也许不是因为昨夜未回这件事,至于是什么事情很快你们便会知道了。”
话音一落,他转身便朝“落霞轩”的方向走去,只留下立在原处的摸不着头脑的这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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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落霞轩”跟二掌门的“秋水轩”相距不远,去往“落霞轩”要先行路过“秋水轩”。
不多时,隋心已经来到秋水轩跟前。这个时候已近酉时,此处四下无人,只是“秋水轩”外一棵水杉树下立着一个女子,这女子正兀自望着西方天边的霞云出神。
只见落日的余晖映照到这女子的脸上,当真是晶莹华彩,肤白胜雪。再看她相貌,玉颊微瘦眉弯鼻挺也是甚美,只是稍稍有些岁月风霜的痕迹。这女子正微笑着,她这一笑左颊上便现出浅浅一个梨涡。
清风徐来,她苗条的身形上披着的紫色衣衫随风而动,飘飘若仙。
此时,她并未看见也未听见身后走来的隋心。只听她开始自己同自己说话,声音也是极为柔腻婉转。
“你知道么?新来的孩子们都称我为‘永远微笑的夫人’,可是没有人会永远微笑,除了铜像和傻子。你说总有一天会退出江湖,带我去太湖泛舟再也不回来,不知我能不能等来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