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危机四伏

“‘切’这个字,是中国最古老的网络语言……”保罗一脸玄奥地说道。

“嘁!九不搭八,中国传统文化用不着你解构,你们老外整个一个隔靴挠痒。”冯一楠根本不屑一顾。

中午12点整,Channel-Bar又开始热闹起来,男人们扎堆吹牛B的时间到了。

“无知!你简直就是国耻!”保罗抬了抬眼镜,掰着手指跟冯一楠对掐,“要知道,粤语就是秦代咸阳官话,‘切’就是‘且’,语气词,就是JJ的意思。”

“滚,言不及义!你语文课是生理老师教的吧?”

“你祖宗……”

“你骂谁?”

“别急,听我说完,你祖宗的‘祖’,为什么有个‘且’呢?就是JJ的意思,木有小JJ就木有你!跟你们粤语‘丢’是一个意思。”保罗说完一脸得意。

“丢!”冯一楠冲保罗竖起中指。

这当口保罗注意到窗边的珊珊,她嘴里咬着塑料小勺冲着窗外兀自发呆。

保罗扔下冯一楠,径直走到窗边挨着她坐下,“珊珊,为什么这么焦虑?”

“哦,我有吗?”珊珊木然转头。

“有,很有,我注意到,这根勺子被你咬得遍体鳞伤。”保罗关切地看着她。

“唉,怪不得大家都叫你章鱼保罗,你是个神,一个预言家。”珊珊陷入了沉思,“保罗,我经常在想,这世上,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有一个人,与你素未谋面,却跟你喜欢同样的一首歌,同样的一幅画,同样的一首诗,用同样的方式思考问题,想想这有多美。”

“咦?你怎么变伤感了?这不象你。你给我的第一印象很好,自信而有朝气,我第一次看到你,怎么说呢,就象是圣诞节的早晨。女孩子不要学人家当哲学家,会老得很快。吼吼,我从来就不想这样大型的问题,累。哲学是上帝的专业,你不要谋权篡位,不然上帝会惩罚你的。我不俯视苍生,我不指点江山,我只站在哲学的高度思考工作。请注意,是工作,不是人生。”

“思考工作?”

“是的,工作才是人生。”

“哎,我累了,我去午睡……”珊珊说罢捧起托盘转身走掉了。

保罗在她身后默默跟着,一直跟到珊珊办公室。

“保罗,我们算是朋友了吧?”珊珊转过身来看他。

“不算!如果算朋友,就没机会做别的什么了……呵呵,这个生意不划算。”

“别闹,我是说,我可以对你说心里话吧?”

“那当然!”

“我想问的是,我的前任是个什么人?”

“你的前任?跟你一样,一个Girl。”

“她在哪?”

“为什么问这个?”

“我就是想问,不回答就断交。”

“珊珊,你的好奇心比大象还要大!”

“当然,人类只有临死前五天才丧失好奇之心,你说不说?说不说?”

“好吧,那我告诉你……”

“说吧。”

“她死了……”

珊珊顿时周身寒意,那种感觉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尽管窗外烈日当空,万里晴好。

在珊珊眼里,吴氏集团表面上生机勃勃一团和气,却没来由的弥漫着一种阴森恐怖的气息。她感觉眼前的电脑似乎已被邪灵附体,每到黄昏时分,那个不知名的留言便在屏幕上划过,字字刺骨,句句如谶。

“还好,只在这里呆上四十几天而已……”珊珊不住地安慰着自己。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电脑又变黑屏,留言如期而至——“今天是9月3日……你的时间不多了……”

珊珊实在无法忍受,她抓起电话打给公司网管。

“你好,潘小姐,我正打算找你。”电话那边一个男人声音响起,“潘小姐,请你每天下班临走前拔掉网线,我们网络维安部发现一直有人Down你资料,接近一个星期了。”

“哦?我每天下班前都关机啊。”

“关机是不够的,一定要拔掉网线,就这样。”对方果断挂机。

电脑继续黑屏,留言继续划过——“没用的,你我一样无助……”

珊珊索性把网线拔了。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不知什么时候,吴昊天老爷子站在门口,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拎着一张表格。“珊珊呐,这是后天的启动仪式流程表,我打算用半小时时间跟你理顺一遍,关于你那边的物料是否到位,我要逐一检查。”

“哦,好的,吴老师请进。”珊珊礼貌地站起身来,跑去伸手搀扶他。“吴老师,摆场物料都已到位,除了鲜花。”

“哦?那先落实鲜花,进程如何?”

“好的,我现在就打电话给配送公司。”

珊珊拿起手机利落地拨了一个号码,电话那边一个女声惊奇地问道:“潘小姐你有没有搞错?你在淘宝后台已经取消交易了,差点给我们造成损失,还好我们手慢没有及时进货。”

珊珊眼睛瞪得大大的,“你说什么?”

“没错,我们对这单生意印象很深刻。八百支蓝色妖姬,两千支白色百合,对于我们来说是一桩大生意,而且您付了款。虽说这个季节蓝色妖姬十分难凑,我们仍然十分开心啊,但未成想您只在半个小时之内就取消交易了。我想,深圳任何一家同行这么短的时间内凑齐这个数目都是不可能的,尤其是现在,仅剩两天了。”

放下电话珊珊心生茫然,她扭头看着吴老爷子,显然,老人家的听力有问题,依然冲她和蔼地微笑。

“没问题,吴老师,鲜花到位没有问题。”她违心说了谎是出于不忍。

那天送走吴昊天之后,珊珊第一时间冲进保罗办公室。

“HELP!HELP!有黑客骇入我电脑,把预备庆典所有鲜花交易都取消了。”

“怎么会?你是不是乱点陌生小网站了?”

“别开玩笑了,我都急死了。还有两天时间,这下要出丑了。”

“这好办,直接从昆明订。”保罗举重若轻地耸了耸肩膀,“珊珊,你被那名黑客吓到了,大脑变小小脑变大。这很好办的,反正深圳的花商都是从昆明空运,索性追本溯源好了。逆向思维,珊珊,记住我说的话,哲学应用于工作,就这样。”

“鲜花事变”就这样被保罗一分钟内解决掉了。

入夜时分,珊珊回到家里,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她打开电脑调出《G弦上的咏叹调》,试着让自己心平气和,雍容迤逦的音乐回旋在房间内,带着些许惆怅。她忽然很想很想胡岩,她想找到他,扑进他的怀里,向他倾诉自己的脆弱。她将衣服一件一件脱掉,此时此刻,拥抱她的只能是浴室里花洒喷出的温水。

是的,她把自己搞得如此疲惫,无非是为了尽快与他团聚,所有所有的不堪,都是为了这个Ending-Pose.为了一个美好的理想使尽卑鄙手段,每个理想贩子都是这样做的。

宽大的落地窗前,白衣白裤的珊珊摆出各种姿势,配合这音乐,专心做着瑜伽。深圳是东八区时,京都是东九区时,时差刚好一个小时,她知道胡岩会将就他,等她每天例行健身之后再弹她Skype,所以她不徐不急,变幻体位,象一枝正在开放的白色缅栀子。

珊珊任性小孩的脾气都是胡岩宠出来的,这个农家子弟非常识相,深知这世上爱她的人大都躯壳渐残缓缓死去,需要他接过雷锋的枪。她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保姆围着她一个人转,叔叔喜欢女孩儿,膝下却唯有一独子,所以,她是这个家族的洋囡囡,独得专宠。胡岩跟她则有云泥之别,和珊珊一出生就自带地图宝藏迥然不同,这个张掖偏远山区石头上生出来的男孩,房无片瓦地无一垄,天性刻苦以一己之力靠奖学金念完了SH甘泉外国语中学、海洋大学,再以日语N1满分的优异成绩考取京都大学农学部。

他的愿望很简单,栽植出全世界最大最好的土豆,鲸吞麦当劳,脚踢肯德基。

他是爸爸的得意门生,是爸爸官方指定的人生楷模,也是她留学时期的保护神。珊珊嘴巴很刁,唯独喜欢FamilyMart咖啡,只要胡岩去横滨,或是珊珊去京都,胡岩便成了这家24小时连锁超市的全天候速递,无怨无悔。

覃燕第一次看到胡岩照片时怀疑他是个回鹘,长相周正面似片刀眉毛几乎连在一起,覃燕跟个算卦先生似的一语断定他是个小心眼儿,但是对他坚固的牙齿却心生好感,她说:“这个男孩子那方面一定很强大,看这牙齿就知道,一分钟能啃完一根甘蔗。”

这个结论可以从他兄弟五人各差一岁这件事上推演出来,珊珊当场没说话,他俩都把彼此的初夜给了对方,她没说话是因为她没有比较。

按理说珊珊原本可以成为《彼德·潘》里的小仙女,此生此世只需别人带着她飞翔。偏偏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线,上帝没把她修养成仙女而是造化成彼德·潘本人。

老爸早就看出来他这个女儿天生不是个省油的灯,一心培养她学画、写作、钢琴等等那种可以独力完成的工作,竭力让她避免来自群体的戕害,用心良苦舐犊情深。不过珊珊不买帐,画画那种清灯古佛的日子她可过不了,她立志当个混世魔王,一心玩世,她太喜欢记者这个行当了。她天生就应该成为了一个哈雷太子独行侠,以玩世的心态入世,这便多了万般可能,种种未知吸引着她,她要象个彼德·潘那样终生离家出走,去俯瞰这斑斓的世界。而且,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令她丢弃天性。

珊珊盘膝冥想,她感觉自己跟办公室里那只浅紫熊正在同呼吸共命运。凭一个女人的直觉,保罗根本不是目标,这个沙发土豆天性粗枝大叶,跟文艺的交集顶多是个爆米花电影。

到底谁TMD是瑞文?伯爵又是谁?

此时此刻她多希望见到尚白冰啊,男人毕竟逻辑思维强大,可尚白冰再一次失踪,电话关机,仙踪无觅。

窗外天雷滚滚,想想上次两人分手也是个雨天,临别时,他在楼下提到过一个名字。

珊珊蓦然睁眼,嘴里默念着——“暴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