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文华遇仙

“淳于珊珊,对吧?”中年大叔坐在雪白的餐桌对面,抬了抬眼镜,谨慎地问道。

“是的没错,是笔名,也是本名!”珊珊微笑得体,从容作答。随后,她从白色皮包里利索地掏出录音笔,在眼前晃了晃,“这个,您不介意吧?”

“Good,小姐您很专业,叫我祥叔好了。对了,您想喝点什么?”

未等珊珊回答,祥叔招手叫了一声,“Waiter!过来,给这位小姐上杯拿铁。”

服务生面露难色,随后不卑不亢地说道:“Sorry,先生,我们这里没有这种低档咖啡……”

珊珊淡然一笑,心下想这个祥叔好生露怯,她扭头对服务生吩咐道:“来杯Espresso好了。”服务生看了看珊珊,又看了看祥叔,仿佛在内心将两个人做了下比较,点头说“是”,随后倨傲地走开。

这家香港最贵的法式西餐厅位于文华酒店顶层,由加拿大籍名师JeffreyWilkes设计,奢华尊贵却忍隐不显。大厅里稀稀拉拉坐着三两男女,衣着光鲜,看上去非富即贵。古典雅致的音乐在大厅里回旋,似乎要与妆容精致的珊珊搭配得当。珊珊身着新版Dior浅烟色OL职业女装,颈子上系着淡蓝色真丝围巾,领子上别着猫眼水钻百合胸针,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映着她那橄榄型的白皙的脸。她几乎没怎么化妆,只在脸上拂了点淡彩,涂了点浅朱色唇膏。整个人漂亮知性,落落大方。

祥叔简直看着了迷,不禁拍手称赞道,“《宾果周刊》我期期都看,尤其是珊珊小姐的文章,我从不错过。从前只知道您是深圳知名记者,但是鄙人万万没想到,珊珊小姐本人还这么漂亮!您应该上封面,您本人才是大大的人物啊!”

“谢谢,我从不对外公布照片,这是我一大原则。”珊珊扭头望着窗外夜色下的维多利亚海港,淡淡地说道。这种恭维对她来说已是陈词滥调。

“好,年轻人就该有此沉实!”祥叔点头称赞道。

“看您气色不错,应该是很快就会出院了吧?”

“哈哈,我一聊起电影就什么病都好了,此次您的专访系列《港影钩沉》鄙人一定是要大力支持的!”

这句话是珊珊真正想要的。她暗暗高兴,覃燕这次真的是赏了一枚大大的彩蛋!社长举荐的这位陆祥先生,据说是S影业的老臣,手里花边秘闻无数,自诩香港电影活化石,是那种可以挖到N多大料的富矿。虽说珊珊心中存在着不少疑问,比如通常有地位有经济实力的香港长者,因为长年滋补,顿顿燕鲍翅,他们的皮肤十分白嫩细腻,泛着一层珍珠似的光泽,比十八岁的小姑娘还水灵,区别只是脸上的褶子丝毫不打折扣。但眼前这位祥叔看上去面容晦暗,穿着普通,形象草根,腕上戴着一只卡西欧电子表,却主动提议到这家奢华的法式西餐厅宴请珊珊,受访费分文不取,很有一点大陆活雷锋的遗韵。

怎么形容眼前这个香港中年男人呢,通常香港人称之为“十叔”。常言道“十个秃头九个富,还有一个叫十叔”,眼前这位老者恰恰就象这种周身掏不出一百元的“十叔”。而京津一带叫做“苍孙”,即苍老的孙子。

珊珊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

“威廉·荷顿,知道吧?”祥叔一脸玄奥。

“知道,电影《日落大道》男主角,1953年奥斯卡影帝,里根结婚时的男傧相,肯尼迪遗孀杰奎琳的情人,好莱坞百大男影星排名第26位,陈可辛电影《甜蜜蜜》里小军姑妈至死都念念不忘的那个男人。威廉·荷顿主演的《苏丝黄的世界》是在香港取景,那之后他频繁往来于香港好莱坞之间,是六七十年代香港人最喜欢的好莱坞男星。”珊珊侃侃而谈,如数家珍。

“珊珊小姐好学问!”祥叔挑起大拇指,“威廉·荷顿,我见过他本人,还跟他一起吃过饭。不仅如此,还有好莱坞恐怖大王导演希治阁(希区柯克),加里·格兰特、马龙·白兰度,我都见过他们本人。威廉·荷顿是我家的常客,经常跟我父亲一起喝马天尼,而且把他调制马天尼酒的独家配方赠给了我父亲一份……”

“哦,太传奇了,太有意思了!”珊珊跟着兴奋起来,今天这餐太值了,就象香港人说的“执到宝”,真真是天下掉下个金菠萝。

想到这里珊珊饭也不打算吃了,索性将那盘一千四百多块港币的法式套餐推到一边。

祥叔接着吹水,“要知道,这些影星都是我父亲的密友,见到他们也不是什么难事。他们的西装大衣都被我父亲包办了,从设计到缝纫,他们信不过好莱坞的手艺,只相信香港人的做工。要知道,我父亲当年是著名的缝纫大王!三十年代就在中环开了洋服店,中环啊,寸土寸金,我父亲可就立住脚了,钱赚的那叫一个猪笼进水。如果他老人家在世,肚子里的宝可是很多呐,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Sorry,我打断一下!”珊珊伏下身子,几乎是趴在桌子上,用探寻的目光盯着祥叔,“如果我没记错,您的父亲就是……”

“没错,就是张活海!”祥叔得意地点头。

珊珊听到这里郁闷了,要知道,祥叔说的这个传奇人物确实存在,在香港正经有一号。张活海有十个子女,最小的儿子大名鼎鼎,无人不知,是香港乐坛一个传奇。但眼前这位大叔不论长相还是气质,跟这位歌星相比,既不象血亲也不象表亲,怎么看都是十三不靠。

“那么,您本人就是……”珊珊继续试探地问道。

“没错,我就是张国荣!”祥叔的语气十二万分肯定!

珊珊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出一身冷汗,想想这个名字,再想想这家酒店众所周知的典故,她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