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 旧约新盟

赵洵正自说的得意,黄药师眼中精光一闪,突地喝道:“住了!”

赵洵愕然住口,不知道黄药师又错乱了哪根筋,怎么好端端的说翻脸就翻脸,连个招呼也不打。

只见黄药师脸色铁青,厉声道:“我瞧你小小年纪修为不易,今天就放你走路,他日若被我见到你有作奸犯科,使巧弄人之事,这根柱子便是你的榜样!”随手挥出,一掌拍在身后一根光秃秃的石头柱子上,那尺许粗细的柱子受此重击,柱身上半截喀嚓一声断裂开来,远远地飞了出去。

赵洵哪里会知道,原来就在这片刻之间,黄药师已是暗下决心:坚决不能让蓉儿和这个大骗子在一起!

说实话,这个独臂神尼的故事讲到现在,连赵洵自己都开始相信自己确实是神尼传人。如果自己都不信,又怎么去骗别人?所以当他觉察出黄药师的话语里流露出对自己的不信任时,一脸错愕和受伤的表情倒真不是装出来的。

黄药师理也不理他,转身面对郭靖,又开始为难他的第二个候补女婿。

赵洵慢慢地退到杨康身边,杨康关切地看着他脸色,低声安慰道:“汪贤弟,你的武功来历在常人看来确是离奇了些,这老儿一时不信也在所难免。我想也许过一段时间他就会信了。”

赵洵沉重地摇了摇头,心知黄药师绝不会因为故事的离奇而拒绝相信故事本身,这其中一定另有缘故,但问题出在哪儿呢?他向黄蓉看了一眼,恰好黄蓉一道充满责怪之意的目光也向他这边看来,随后因为担心郭靖对黄药师的问话应对不善,赶紧又帮着郭靖说话去了。

赵洵心里一酸,心想现在黄蓉对我也不如从前了,想想和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里,黄蓉是多么在乎我的态度啊!当时黄蓉无论见到自己或悲或喜,都必定会抢着过来问个究竟,可是现在自己满脸的悲怆之色连柯瞎子都能看出来,她居然不闻不问,把一颗心全放在了她的靖哥哥身上!

感情是要慢慢培养的,赵洵苦涩地想着。虽然郭靖不如自己聪明,不如自己有钱,不如自己武功高,不如自己长相帅,可他能一心一意地陪在黄蓉身边,把这个小女孩儿的喜怒哀乐当作是自己的喜怒哀乐,将她的每一次凝眸,每一记呵欠,每一声梦呓,每一个喷嚏都挂在心上,看成是天大的事情来对待,女孩子拥有这样一个知心爱人,妇复何求?而这一点,自己就做不到。连霏纾都尚且被自己撇在临安苦苦等候,又何况是黄蓉?

自古英雄多寂寞,唯有花痴留其名。

看样子在和他们分手的这些日子里,黄蓉心里感情的天平已经在向郭靖慢慢倾斜了。既然自己选择了义无反顾的离开,那么她选择了义不容辞的郭靖,也就无可厚非,毕竟她也只是一个需要人去呵护和关爱的普通小女孩罢了,自己一厢情愿地以为她总是会念着自己的种种优点,却忘了回忆终究取代不了现实。她是有感情的人,而不是一台完美的存储机器……

……完美。

对了!问题就出在“完美”上面!我终于想到了!

赵洵眼前一亮,终于隐隐约约地猜出一些被黄药师看破的原因来了!虽然他现在还不清楚黄药师到底在哪个环节上戳穿了自己的牛皮,但已经感觉到,刚才自己给黄药师讲的那个故事实在是太完美了,没有一丝漏洞,没有一处破绽,这就使得故事听起来太不真实,不像是现实当中发生过的事情。人活于世,哪里会遇上完美的事物?凭黄药师的机智和阅历,他又怎么会感觉不出来!

最起码,自己也应该给黄药师留下足够的提问时间,结果让人家连问题都问不出来,岂不是在嘲笑对方的智商?作茧自缚啊!

赵洵懊恼地一把揪住自己的头发,看来自己说谎的本事还需要修炼,今后万万不可把牛皮吹得太圆了。其实独臂神尼在清朝的真正亲传大弟子早就传授给我们这个真知灼见,怪只怪自己当年看书不仔细,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一条给忽略了!

就在赵洵暗暗神伤的这段时间里,那边的黄药师怒火愈盛,实在搞不懂女儿怎么会找了一个骗子,又找了一个傻子,再加上郭靖曾经手刃陈玄风,打败梅超风,这都犯了黄药师的大忌,黄蓉还处处回护于他,丝毫不体谅老父的感受,叫黄药师如何不气?出手再不容情,把郭靖的腕骨闪脱了臼之后,一个扫堂腿绊倒了郭靖,提掌便劈了下去。

黄蓉见父亲动怒,便再苦苦哀求也是无用,在郭靖生死悬于一发之际,蓦地里发觉这个男子实是她生命中弥足珍贵的财富,真情激荡之下,双泪齐流,哭道:“爹,你杀他罢,我永不再见你了。”急步奔向太湖,波的一声,跃入了湖中。

黄药师惊怒交集,飞身抢到湖边,黑沉沉的湖水中,但见一条水线笔直的通向湖心。

赵洵胸口宛如受到重重一击,低下头去不忍再看,暗自神伤之下,喃喃地吟起了诗:“向君一揖莫相疑,你既无心我便辞……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春蚕到死丝方尽,春江水暖鸭先知……”

吟到此处,赵洵忽地心中一动:“咦!最后这两句诗说得很有道理啊……貌似我有洞察全局的先天优势,如果再死缠烂打一番,今后未尝没有重新扳回的机会吧……”

黄药师刚和爱女团聚了片时便即分开,还不知何日再能重见,心中恚怒,把怨气全发泄在了江南六怪和郭靖身上,非要逼着他们自杀。

郭靖才逃过一劫,喘息未定,闻得黄药师凶蛮之语,不由捏紧了拳头,挺身昂然向黄药师道:“陈玄风是弟子杀的,与我众位师父无干,我一人给他抵命便了!只是弟子父仇未报,前辈可否宽限一个月,三十天之后,弟子亲来桃花岛领死?”

黄药师这时怒气渐消,又是记挂着女儿,已无心思再去理他,手一挥,转身就走。

梅超风在地上趴了许久,黄药师一直没顾上收拾她。这时梅超风抬起头来东张西望:“师父,还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