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节 长途大巴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躺在床上，呆呆地望天花板，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熬的日子。今天又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高明明微微移动了下身子。

三天了，这是第三天，王立彬规定期限的最后一天。如此短暂的时间，容不得半点犹豫和任何解决措施。看了看墙上的钟，如果今天不去，她便会错过最后一个机会，将要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只是去看一眼。”只是去看一眼…王立彬这么骗她，她也这么骗自己。“云淡风轻。”口中念着这个词，神情木讷地爬下了床，来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流了出来。

杨家太太的生活如同空中楼阁，只要架着这座楼阁的那只手微微一点倾斜，整座楼阁便会轰然倒塌。而今天，就可能是这座楼阁倒塌的日子。

梳洗打扮完毕，站在镜前。镜中的那张脸还是那么美丽，杏脸桃腮，双瞳剪水。虽说是刚刚起床，还带着些许朦胧的睡意，却更显得有千娇百媚之美态。低头望去，肚子明显隆起，那里面孕育着一个母亲全部的希望，殷切的期盼。今天，可能就是个决定他将来命运的日子。轻轻抚摸这美丽神圣的肚子，眼中一片迷茫。

美好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家中。杨虹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打打杀杀的网络游戏。他看得累了，伸了个懒腰，跟她打招呼：“明明，起来啦？最近你好能睡，中午之前我都不敢发出声音了。”

她捋了下刘海，嫣然一笑算是回应。温暖的阳光洒在她脸上和隆起的肚子上，显得格外美丽神圣。

“能吃能睡是福。”杨虹说，“听说有人怀到七个月，还有妊娠反应，成天胃里跟顶了块大石头似的，吃不好也睡不香，大人都憔悴得不行，孩子生出来肯定是面黄肌瘦的。哪像我们明明，每天能吃能睡，开开心心的。”他走过来抱了她一下，问道：“等一下你好像要去做孕妇瑜伽吧？”

她点点头，补充道：“还要游个泳，结束后，我跟她们要去一个同学家里聚会，今天她们打算弄个‘准妈妈派对’。”

杨虹来了兴趣：“哦？‘准妈妈派对’？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她解释道：“她家很大，家里有个大宅院，有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还准备了许多小游戏，对了，我们还打算组成一支‘准妈妈乐队’，今天好好的玩一场呢。”

杨虹表示相当期待，凑过了笑脸，“听起来就不错。我能去吗？”

她笑着推开他，“不可以，今天全部都是女人，连她老公都不在，家里除了两个阿姨，其他都是孕妇，你去了干什么呀？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玩你的游戏吧。”

杨虹撇撇嘴，“嘁，不去就不去。你自己当心，没有烧烤什么的吧？别给烟熏着了！”

“没有啦，我们都是孕妇，怎么会不注意自己身体呢？”她嗔怪地打了他一下。

杨虹抱紧她，提醒道：“明明，别忘了，明天我们还要去‘米兰的春天’拍孕期写真呢，别回来太晚，小心出了黑眼圈，这种写真一辈子就一次的哦。”

“知道啦，明天我肯定美美地过去。”

明媚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这幸福相拥的小夫妻身上，杨虹习惯性地轻抚她美丽而神圣的肚子，眼中充满宠溺，很快这个两口之家就要变成幸福快乐的三口之家。他是这么认为的。

转眼，已是准妈妈俱乐部，干净舒适的瑜伽房里。一群孕妇正在做安胎操。

两脚屈膝打开约与肩同宽，两手置于身体两侧，手心朝下，吸气时慢慢将臀部抬起，吐气放下。来回重复了几回后，高明明躺着休息了一下。

“五个多月刚好是最适合胎教的时间，也是适合孕期瑜伽的时候，这时候胎像稳定，做瑜伽可以增强体力，增强跨步的柔韧度和灵活度，游泳可以锻炼全身肌肉和四肢协调性，改善体质，刺激控制荷尔蒙分泌的腺体，加速血液循环，还能够很好地控制呼吸，锻炼人的耐心，对生产有很大的帮助…”

老师的声音回响在耳边，却像是从天边飘来的声音。

泡在温度适宜的水里，身心本应该彻底放松下来，可她那双无助的大眼睛里，却有挥之不去的忧虑。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永远在与她做对，甚至连肚子里无辜的小明也不放过。这五个多月以来，所有胎动，所有小明与她的心灵交流，所有对未来美好蓝图的幻想，难道注定要化作一场梦？

像是有一根绳子牵引着她，神情呆滞地向长途大巴站的方向走去。她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才是王立彬手中一条狗。

“东山大学附属妇产科医院”。抬起头，看见了这块大字招牌，格外刺眼的“妇产科”三个大字。在那里，会有洁白的墙壁，来来往往神色匆匆的白大褂，和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在那里，会有扩阴器、**刮钩、**抓钳、宫颈刮匙、穿颅刀、碎颅钳、断头钩…会有杀猪一样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叫喊声，会有一滩滩带有死胎组织物的血水，会有面无表情腿脚麻利的大夫…

那一天，行政办公室里，王淑芬的话回响在耳边。

“我以前就给男朋友刮过一次，那种痛我这辈子不想再经历！现在想到头皮还会发麻！…你要是选择了打胎，那这绝对是你一生中最噩梦的一次经历。…其实就算孩子只有一个多月，都还只是一个胚胎，但是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或多或少已经产生了一点感情啊！毕竟再过几个月，那就是一个完完整整活生生的人，却被你的一个决定，给弄死了，变成了一滩血浆，你忍心吗？…如果是自然妊娠，虽然痛，毕竟是人体正常的反应。可人流就完完全全是人作孽啦！你不会以为人流就是哗啦一下，胎儿就自动流出来了吧？人流是需要拿东西把胎儿刮出来的！我现在想到那些东西都会全身起鸡皮疙瘩！…”

高明明浑身一个激灵，痛苦地抱住头，沿着墙角慢慢蹲下身，一分一秒也不愿再回忆下去。

“我不打胎，绝对不打胎。”她还记得曾经坚决地这么说过。那时候，小明还只是一堆小小的细胞，尚未成人形，如今五个多月，他已经发育成了一个健康茁壮的胚胎，却因为王立彬的威胁，连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都剥夺了？

“王立彬，全部都是王立彬在造孽！”她咬牙切齿，“他才是应该被肢解成一滩血浆的那个！不应该是小明！凭什么他要夺去小明的生命，害得小明连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权力都没有？他才是不应该看到世界的那个！他这种骨髓里渗透着污秽的狗奴才，根本就不配在这个世界存活！”

她慢慢站起身，眼里喷出仇恨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