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节 “太监公公”

水之湄安慰道：“哪里哪里，在我眼里婉君姐才更贤惠呢。”

“她？算了吧。”杨洪伟淡淡摇摇头，神情中有些失望，“到现在也没学会下厨，就连煮个白饭还总煮不好，要么夹生，要么太硬，要么太烂。更不用说叫她做包粽子这种处以或加手工活了。洗衣服、洗碗什么的就更不会了，连洗衣机恐怕都不知道怎么用，统统都交给下面人打理。”

水之湄劝道：“现在不是旧社会了嘛，就算不会做家务，也不能证明就不贤惠嘛。”

杨洪伟苦笑了两声，“呵，要真的仅仅是不会做家务也就算了，反正还有下人。我最不喜欢看到的一点就是，她不好好恪守一个女人的本分，几次三番想要‘参政’。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不让她跟奥甲，还有王府大酒店沾边的原因，这趟过来下江，我也没有先跟她说，而是先来找了你们。星辰度假村，相对奥甲跟王府大酒店来说，还是个小地方，就算再怎么折腾，她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就让她在里面随便怎么玩好了。”

这话在王立彬的耳边响起，却有了另一重讽刺的意味。他看了看杨洪伟，杨洪伟的表情只像是随口一说，并无深层含义。他这样的“皇上”一般的大人物也确实可以随口一说，可王立彬这样的“下人”若也随耳一听，便是他王立彬的不是了。

水之湄谦虚道：“哎呀，其实我哪里是有意在‘恪守一个女人的本分’，其实我是真的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爱好，从前在学校里成绩就中游偏下，所以现在呀，一事无成，平时只剩下了下厨一个爱好，围着灶台转，都是为了抓住阿彬的胃，也满足‘民以食为天’的本能嘛，算不得什么高贵的品质，爸真是太过奖了。”

“哎，在我看来，这就是最难能可贵的高贵品质！”杨洪伟吃了一口肉粽，又感慨道：“一个女人，不围着灶台转，不围着男人的胃转，那还怎么‘恪守一个女人的本分’？连最起码该围着转的核心都给忘了，这种女人活着还有什么灵魂可言？”

“爸所言极是。”王立彬连连点头，满口附和，“来，吃粽子，这两个粽子都是你的。”

杨洪伟推脱道：“我哪里吃得下这么多，最多吃一个，我就吃不下啦！我身体不好，不像你们年轻人，想吃多少吃多少，就算吃撑了，只要几个小时就能代谢掉。我老啦，身子骨已经不行喽！”

王立彬奉承道：“哪里哪里，爸永远是三十几岁！”说着，他叹了口气，揉了下自己的腰，“倒是我，才刚过四十，身子就不行了，最近老是觉得全身乏力，食欲不佳。”

“哎哟，阿彬你就别在我跟前说老啦！我才是真的老，不中用啦，两个粽子真的吃不下，还是你们吃吧！”杨洪伟嘴里嚼着粽子，摇了摇头，这才叫过了一直站在面前的水之湄，“阿湄啊，你坐下呀，一直站着干什么，坐下来吃啊。”

水之湄连连摆手，“我不吃，我不吃。这两个都是给爸的，阿彬说了，要‘好事成双’，所以特地给您两个。”

杨洪伟一愣，“哎哟，哈哈，你们还这么有心哪，真是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能让爸回忆起小时候的味道，我特别受宠若惊呢。这话要让我开心好一阵子了！”

“是吗，呵呵…”杨洪伟笑得有些遗憾，“可惜我真的不能吃那么多，今晚上，还得跟南湾镇镇长他们吃饭谈事呢。”说着，他把视线转向了王立彬，“阿彬，这次，他们想要在镇上办个盛大的庆典，办得越精彩、越吸引人越好。而且这一回，得我来出资。我想，你主意挺多，又接触过王府周年庆，对这方面的操办，肯定比较懂点吧？”

“啊，呵呵，其实，我没有真正加入操办过，从前都是温文雅在处理这方面…”王立彬想了想，“不过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对里面的操作，我还是略知一二的。”

“不错，”杨洪伟赞许地点点头，“今晚上，你跟我一起去跟镇长他们吃饭。很多东西，你们之间亲自交流，会比我转告来转告去来得好。”

“谢谢爸赏识。”王立彬满脸堆笑，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忽而又一脸困惑起来，“不过爸，我能问一下为什么他们南湾镇办庆典，要你来出资呢？”

杨洪伟犹豫了一下。水之湄见状，懂事地说道：“爸，我厨房还在烧东西，我去看一下啊。”说着，就走进了厨房，还牢牢关上了门。

见里面响着煤气灶和油烟机的声音，杨洪伟才小声说：“女人还是不要知道太多的事情为好。”

“爸所言极是。”王立彬又连连点头，随声附和。

杨洪伟简略而模糊地说道：“其实这个庆典，不仅是为了吸引人的眼球，把全市人民的目光集中到南湾镇，更是为了打响南湾镇的知名度，带来南湾镇的经济发展，促进投资，是个为国为民的好事。”

王立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托起下巴，“那么爸，你是打算为国为民呢？还是…？”

“为国为民？当我是济公活佛救世？”杨洪伟的口气突然一下变了，他哼了一声，“造起了知名度，促进了经济繁荣，这样的庆典办起来才有意义，也有利可图、可持续发展嘛！既然有意义，也有利可图、可持续发展，那么今后再办起这样有意义的庆典的时候，想要上头拨点款来赞助一下，不就容易多了？而且每一年都会比上一年更加有利可图！所以我打算再成立一个公司，专门负责这块，到时候，就由你来做这个总经理，呵呵，虽然现在一切都还只是说说…”

王立彬顿时明白了些什么，“也就是说，这一回你是自行出资，看起来做了个亏本买卖，可下一回，下下一回，就…”

父子俩相视一笑。空气中飘着肉粽的香味。

不知不觉，父子俩的融洽商谈结束，杨洪伟也起身告了辞。夫妻俩恭恭敬敬地恭送至电梯口。

“晚上见，阿彬。”

“晚上见，爸。”

一直挥手，挥到电梯门完全关闭，电梯上的数字也往下跳。两个人脸上的笑容就像忽然被抽去了似的，瞬间荡然无存。望着那扇闭合的电梯门，两人都长长呼出一口气。

“真是累，应付他一个小时要耗费掉我一周的脑细胞。”水之湄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默默嘀咕，迈起疲惫的步子往家走去。

王立彬更是一边走一边苦笑，“他口口声声说‘女人不要参政！’呵呵，说得好像我这个男人就能‘参政’似的。从他的司机做到现在这个‘傀儡总经理’，我充其量也就是从一个伺候皇上饮食起居的太监提升为一个做更多杂事的太监，说白了，归根结底我都是个‘王公公’！”

水之湄也苦笑起来。

王立彬继续埋怨道：“他说‘女人不要知道太多’，说得好像我这个男人就能知道太多似的。他让我知道了那些女人不能知道的事情，也不过就是利用下我这颗棋子，不需要利用我的部分他自然也不会让我知道。等我没了利用价值，下场连女人都不如，女人还能靠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可我这‘王公公’，又能靠什么来征服世界呢？”

水之湄听得又苦笑了两声。

“‘星辰度假村相对奥甲和王府，还是个小地方，随便怎么玩去吧，怎么玩也掀不起大风大浪’，呵呵，这话说得可好，明里是在说王婉君，可暗里难道不是在指桑骂槐说我吗？就算我知道，他就是这么脑子简单、心直口快的人，这几句话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可他随口一说了，我却不能随耳一听啊！这话我怎么听，怎么觉得扎耳朵！”

两人一个抱怨一个苦笑，回到了家。

“老公，”水之湄转过身，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你又憔悴了，你太累了，也该歇歇。”

他疲惫一笑，“没什么。我歇了，谁还养家糊口呢？”

水之湄倔强地盯着他，“我出去打工，我来养你。你不要看不起我，以为我是大小姐出身，为了你我什么苦都可以吃。”

他只是疲惫地笑，不说话。

“真的，你不要笑，我是说认真的。”水之湄摸着他的脸，忽然激动起来，“其实我在厨房趴在门上偷听，我基本上都听见了，就算不是每个字都听见，但你们说的大致意思我都猜到了。”

他不再笑，注视着她，神情复杂。

“老公，你太累了，你知道我多想让我帮你承担这一切。但是我太笨…”说着，她忽然红了眼眶，鼻头发酸，“杨洪伟从来不会考虑‘棋子’的感受，在他看来，你们只是利用的工具而已，可是我知道，你做这个‘傀儡总经理’已经勾心斗角，每天应酬，累得要命，假如还做那个总经理的话，我简直不敢想…”

“不会的，只是每年办一次的话，每年也就最多忙两个月吧…”王立彬安慰道，却不知是在安慰水之湄，还是在安慰自己。

空气中仍弥漫着肉粽的香味。水之湄靠在王立彬肩膀，她轻声抽泣，他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