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节 性命做赌

“真可怕,今天居然有三个人过敏了!都已经这么长时间没人过敏了,今天一下子就冒出来三个!我还以为温总监换成高总监会好一点呢,结果也就持续了一个月不到…”

“假如能因为李经理破相这件事,能把‘形象设计部’这种荒唐的部门从此取缔,那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大厅里,秋萍一边走在上菜的路上,一边跟身旁的小姐妹窃窃私语。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晚饭高峰期即将过去,王府餐厅秩序井然,除了李经理不能出席,导致影响到了李经理的那桌客人以外,其他客人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一切照常进行。

秋萍的小姐妹也端着菜,与她一路并行,也是满腹怨言:“就是,大千世界,我还没听说过哪个单位像我们这么黑,就算再需要化妆的岗位,也最多是检查妆容,没听过有必须在公司统一强制交钱化妆的规定。简直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这种霸王条款居然能从94年延续到现在,真是见了鬼!我去上菜了啊,不说了…”秋萍说着,拐了个弯,与小姐妹分了头。

就在这时,高明明从餐厅的后门走了进来。

化妆室在最深处,还要穿过很长的几条走廊。后门刚进去走没多远就是厨房,现在饭点还没过去,厨房里还在紧锣密鼓地忙,空气里弥漫着炒菜和油烟的味道。高明明路过的时候,刚好吸入了一口,被油烟味呛得咳起嗽来,赶紧加快脚步走出了这片区域,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她朝大堂望去,只见秩序一片井然,客人也都吃得很开心,并没有发生孙招娣电话中说的“乱成一锅粥”的情况,不禁皱起了眉头。

她带着一肚子不满来到走廊最深处的化妆室,只见孙招娣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里面。再仔细一瞧,孙招娣脸上竟然没有过敏!

她不禁埋怨道:“你哪儿过敏了?虚张声势把我骗过来干什么!我看外面服务员也挺多的啊,客人也没有在发火,你把我莫名其妙就从家里拖过来是什么意思!”

孙招娣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她,声音沙哑无力:“我没过敏,但是有三个人过敏了,过敏得很严重。”

高明明一听就不开心了,一脸愤愤的,说话也口无遮拦了起来:“别人过敏关我屁事!毁容又关我屁事!都说了怀孕的时候我不管事,过敏也好,毁容也好,都是你来管,要不是因为你说你眼睛睁不开,管不了,我才懒得辛辛苦苦跑过来,你知不知道我刚刚路过厨房那边给油烟熏个半死?你有没有搞错,叫我为了那些过敏的服务员,千辛万苦跑到这种全是油烟的地方来?打电话的时候一声接一声的催催催,那些过敏的服务员是你爹还是你娘啊?你要这么为她们负责?”

“可是人家破相了,哪个女孩子心里不难受呢,你当初破相的时候不也很…”孙招娣喃喃自语。

“她难受?我闻了那油烟味还难受呢!”高明明想起那股油烟味,心头就一阵焦躁,余怒未消,狠狠打断了她,大手一挥,“难受就让她去死好了!反正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苦力有的是,她不干有人干!我犯得着为这种人,从家里吃饭吃得好好的跑出来?动了胎气算谁的?”

“好一个‘动了胎气算谁的’!”那个冷冰冰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传出。

高明明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只见那浩浩荡荡一大群人从化妆室门口走了进来,走在最末的一位保安顺手把门关得死死。高明明预感到了有些不妙。

李经理的眼睛肿得让高明明一时没认出是谁,又或许是因为在王府上班的时间太短,本身就不太认识李经理,所以高明明愣道:“你谁啊?”

“我谁?我是你妈啊!”李经理的话语充满火药味。

“神经病!脸丑就算了,脑子还有问题!”高明明白了她一眼,心底有些发虚,拨开人群就想夺门而出。

李经理和旁边两位女经理伸手一把就把她拦下,虎视眈眈。李经理一把揪住高明明的衣服,冷冰冰地问:“你看到有人因为你的化妆品过敏了,道歉也不道歉一声就想走?”

“道歉?”高明明的衣服被揪住,挣脱不开,她气鼓鼓地把李经理的手打开,“凭什么要我道歉?”

“你说话真奇怪,你是这里的‘形象设计总监’,你的化妆品把我给毁容了,竟然还问‘凭什么’?我还想问你,凭什么不道歉?”李经理又紧紧揪住高明明。

高明明挣脱不得,忽然想起了杨虹那晚说过的话,于是瞪起眼睛反驳道:“我都怀孕了,我今天又不是来上班的,我连工作服也没穿,我只是以私人名义来看望一下朋友而已,你凭什么要一个不上班的人道歉?”说着又拉扯起李经理的手,想要尽快挣脱,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旁边的孙招娣感觉被这句话微微刺痛,不由得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我这个‘上班的人’来道歉喽?”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高明明一时语塞,不知怎么说,眼珠转转,干脆把皮球踢回给孙招娣:“我都说了我怀孕不上班,还不都是为了要来看你我才过来的!”

“很好。”李经理突然一声冷笑,“我打的就是你这个‘不上班的人’。”话音未落,她手一招,后头的两位保安就不由分说气势汹汹冲向高明明。

高明明吓出一身冷汗,后退了两步。可已经来不及了,这个化妆室犹如一口大瓮,唯一的门一关,她就成了瓮中之鳖无处逃生。两个保安还没完全冲到面前,她就已经吓得“咚”的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两个保安没有动手打她,只是把她的手脚死死地控制住,正如当年温文雅的做法那样。高明明睁大惊恐的双眼,望着逼近的李经理,吓得魂不附体。

李经理肿胀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缝里还燃烧着熊熊怒火。她冲上来,狠狠一脚踩在了高明明的小腹上。齿缝里咬牙切齿地咬出刚才那句:“‘动了胎气算谁的!’”

“啊——”

高明明凄厉的惨叫被淹没在深深的走廊里,又被外面大堂吵吵嚷嚷的碗筷、碰杯、高谈阔论声盖过,没有人知道后头的化妆室正上演这样一出惨剧。

过了晚高峰饭点,客人渐渐少了,服务员也渐渐闲了下来。秋萍与几个小姐妹站在墙角,又叽叽喳喳聊起了天。

“哎,这睫毛涂得我难受死了,还贴什么双眼皮贴,我本来就是双眼皮还要给我贴!贴得我眼睛都睁不开,只想睡觉!哎——”

“就是啊,我也是双眼皮,非要贴双眼皮贴,感觉眼皮上永远有层东西,难受死了!”

“假如‘形象设计部’给取缔了,我们再也不用化妆了,那我发誓这辈子绝对不会再碰双眼皮贴这个东西!”

“你就吹吧,到时候你结婚,拍婚纱照,怎么可能不贴?”

“我是说真的,结婚我也不贴!打死我也不贴!我对这个东西已经产生了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几个服务员叽叽喳喳聊天,没有人听得见后头化妆室里凄厉的惨叫。

“‘动了胎气算谁的!’”“咚!”

“啊——”

“‘动了胎气算谁的!’”“咚!”

“啊——”…

第三脚了,整整三脚,狠狠踩在高明明的下体上。每踩下去一脚,高明明的惨叫就会更凄厉一些。到了第三脚,已经沙哑到了极限,像是垂死挣扎的声音。温向阳在一旁目睹着一切,每踩下去一脚,他的心也随之一抖,最后实在看不下去,轻声制止道:“算了吧,李经理,再下去要出人命了。”

也许是踹得累了,李经理终于收回了腿。她余怒未消,瞪着一双肿胀的眼,怒视地上痛苦挣扎的高明明。

“‘凭什么要一个不上班的人道歉?’瞧瞧,这个责任推卸得好啊。”

身体的痛与内心的痛,痛到了极限。高明明痛得整个下半身都动弹不得,只得以难看的姿势瘫在地上,与李经理那双肿胀的眼睛互相怒视。那双清澈会说话的眸子里还盈着方才疼痛的泪花儿。

“你这条母狗。”高明明愤怒地挣扎,这些年过去,她还是单纯得不会说脏话,只能搜罗最恶毒的词来诅咒李经理,“祝你生的孩子没*******李经理冷笑一声,“我也祝你生下的孩子是上辈子的仇人投胎转世。”

高明明气急了,也冷笑一声,威胁道:“我要是给我老公打个电话,你就别想站着出王府餐厅这扇大门。”

“哦?”李经理一愣,紧接着忽然仰头朝天哈哈大笑,“那我们一起给老公打个电话好不好?你给你家杨虹打个电话,我也给我家宋东海打个电话,看看谁的老公能让谁站着出王府餐厅这扇大门,好不好?”

她那双肿胀的眼逼视着地上的高明明,“既然你说话这么狠,那我们不如就赌一把,在我们俩之中,今天就只能有一个站着走出王府餐厅这扇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