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节 安排去处

晚上九点多的街头，这座不夜城正要热闹起来。朝九晚五族早已吃过晚饭，或读书看报，或守着电视，与家人玩乐，那些“晚九朝五”族则刚刚开始投入工作。

这座城市的霓虹街景，比起他的故乡上河还要繁华，这座城市的车水马龙也比上河还要川流不息。走在这样的街头，他却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也许是少了那些在路边打牌、打康乐棋的闲人？也许是少了那些坐着摇椅手执芭蕉扇的乘凉老人？也许是少了那些围坐一圈听大人讲着传说故事的孩子们？他说不上来。在这座本就没有人情味的金钱天堂，任何人仿佛都难以融入这个圈子。他抬头仰望星空，不由得想起了遥远的故乡上河，过去的那些哥们，过去的那些同学，过去的那些事。

“叮铃铃…”裤兜里传出了手机的铃声。拿出来一看，又是个陌生的本地电话。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迟疑片刻，按下了接通键。

“喂？”

“杨虹…”又是那个熟悉了好几年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沙哑和哀怨。果然还是她。

“小安啊。”他想起临别时她那流泪不止的脸，忽然有那么一丁点的心疼，可他实在不知要与她说什么，只好又化作了一句：“你这又是何苦呢？还是早点回上河吧！”

听到他的声音，想起当年他的那些承诺，她的喉头又忍不住哽咽了。“记得你在那个篮球场还跟我说过，你是不会一个人来下江的，肯定会带我一起过来。结果现在，你还是一个人过来了，而且连招呼也没跟我打一个。”

他心生愧疚，不知所措，也不知从何安慰，张口还想劝些什么，却发现无论怎么劝都会是伤人的话语。只好叹息一声，继续选择了沉默。

“杨虹，你现在，过得应该很幸福吧，至少比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要幸福…”林小安努力把快要流出来的眼泪憋回去，“木棍儿说得对，我只是个过去式，甚至说连过去式都算不上，那个高明明，她才是你真正的‘过去式’。只不过她这个‘过去式’是你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刻骨铭心的回忆，我这个‘过去式’是真的过去了的，应该被丢弃的糟粕…”

“小安，你…”杨虹又想劝些什么，却还是觉得怎么劝都会是伤人的话语。于是只好继续选择了沉默。

林小安深深呼吸，平复哽咽的语调，平淡地说道：“杨虹，说起木棍儿，他现在已经找到工作了。不是什么满意的好工作，只是个在品牌店里做导购的，收入，勉勉强强还过得去吧。”

提起了林昆生，那个胖墩墩的身影浮现在他脑海，想起那些曾经一起玩耍的日子，杨虹心中又是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结结巴巴“嗯，哦”了一声。

林小安忍不住问：“你是真的一点也不想知道我们的情况吗？有了高明明，所有过去的朋友你就一个都不想联系了吗？我真的搞不懂你。”

“我…”杨虹又结巴了，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不想联系我，这我还可以理解，可是你现在连跟我认识的人都一个也不想联系了，杨虹啊，我就那么讨厌吗？你知不知道你说分手有多突然，我到现在都还没办法接受，你却要告诉我，你连跟我认识的人，一个都不想联系了，你要完完全全从我的世界里走出去，一点影子也不想留下。我怎么也不敢相信你是突然一下变成这样的。”

她的声音又开始哽咽。他能想象到她拿着话筒拼命忍住泪水的样子。

“小安，其实…”他努力搜寻安慰的话语，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其实只要你们都能过得好就够了，跟我联系不联系，也没那么重要的吧…”

“过得好，我怎么会过得好？你不用想也知道！”林小安的声音忽然激动起来，但不久又克制住了情绪，回复了平静，她苦笑两声，“我没料到来一趟下江要花这么多钱，现在我连工作都还没有落实，钱却早就花光了，要不是木棍儿借了我一点，我恐怕已经沦落街头去讨饭了吧！呵呵，就算他借了我这么多，我也还是不够。找个称心的工作哪有那么容易？你当年的那四千块钱，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还得出来…”

“你怎么又提这事了？我不是说那个钱用不着你还了吗？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林小安却似乎被打击了自尊心，理直气壮争辩道：“抱歉，我虽然穷，可还不至于沦落到要这种‘青春损失费’。自古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我暂时还不出来，总有一天我会还得出来。你要知道，我们永远都不会扯平，因为我欠你的钱迟早都能还，但你欠我的，一辈子都还不了。”

杨虹又语塞了。只好又憋出刚才那句：“小安，你这又是何苦呢？”

林小安抽了下鼻子，继续说：“我不是活不下去，这年头，工作还是能找到的，只不过苦一点、累一点、钱少一点。”她又苦笑两声，自嘲道：“要不是我长得这么难看，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我就是去下海，也要把你的四千块钱还出来。”

杨虹被这话吓了一跳，“你可别有这种想法啊。”

“呵呵，我要是有这种想法，你拦也拦不住…”

“小安，你别这个样子。我知道，我现在就算说要借钱给你，你也肯定不会答应的。”听着电话那头她倔强的话，杨虹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了吃饭时杨绍忠与赵总的对话，忙对她说：“对了，你要是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叔叔的单位刚好也缺人，你明天就可以去试试。”

听到这，林小安连忙竖起了耳朵，哽咽也止住了。“什么？缺什么？”

“唔…好像是缺销售…”杨虹一边回想他们的对话，一边继续说：“前台应该也缺了吧…”

“前台？”林小安的心顿时跳了起来，虽然那不是她对口的专业，不过这总比销售适合她，更比再去端盘子来得轻松，忙点头：“我可以去试试。”

晚上九点多的街头，这座不夜城渐渐热闹起来。杨虹站在街头，耐心地与林小安讲着电话。简单介绍完了天晟的情况，他便不再多说，挂上了电话。

心头掠过一丝茫然。他把手机放回口袋，可就在这时，摸到了口袋中一件硬硬的物体。那正是高明明“上厕所”期间，杨洪伟托他在饭后转交给高明明的礼物——一块女士手表。因为怕她推辞，便让杨虹饭后转交。

“哎呀，爸让我给她，我居然把这事给忘了！”

他一拍脑瓜，捏着那手表盒子，便急急忙忙调转头去。“这么晚了，希望她还没有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