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节 前功尽弃
另一头,高明明奔出了这家店,一直奔到几条街外,眼泪才终于忍不住留下来。她抬头望了望天空,天空也灰蒙蒙的,压抑得就像她的命运,让她更加透不过气来。
整条街人来人往,纷纷用各式各样眼光看着她,有的同情,有的讥笑,有的漠然。她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渺小,在茫茫的世界上,她就像一只蚂蚁那样可有可无,根本没有人会去关心一只蚂蚁的命运。
倔强地擦干脸上的泪水,努力平复抽泣的胸腔。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顺着熟悉的路往宿舍走去。
垂头丧气地上楼,开门,室友不在家。刚进家门她便颓然倒进了沙发里不愿动弹,连一桌的杂物与垃圾也久久懒得去收拾。她知道这一次输了,输得比在王府被辱还要彻底。上一回,她是一个毫无反抗身份的弱者,这一回她好不容易争取到了反抗的机会,竟因为自作孽,毁掉了本该平坦的前程。此时,恨不得时光飞回最后一次见许兆丰之前,又恨不得时光飞回没有被邢姐骗来下江之前。想来想去,却又发觉,若是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也许又会遇上更多的挫折。
越想越悲观。她什么也不愿去想了,只想静静地躺在沙发,无人打扰,也许这一觉醒来,就会发觉这一年多以来的下江生活是一场长长的梦。若是这样便好…
她疲惫地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不去思考任何与下江有关的东西。包括王府餐厅里那些面孔,包括把郭光冕让给她的王淑芬,包括为她引路的王立彬,包括那发出“夺命传呼”的主角——何俊毅。
“千不该万不该,为什么他偏偏就要在那个时候呼我?为什么就不能早一点、晚一点?该死,他是命运之神专门派来克我的吗?现在我一点机会也没了,就算知道温文雅已经被许兆丰甩了我也一点办法没有了!是呀,我能怎么办呢?我现在什么身份都没了,又跟王府餐厅一个服务员没什么区别了,就算温文雅被甩了,照样还是能把我踩在脚下啊…”
说好不去想下江的任何人任何事,却一直克制不住偏要去想。她的脑子里一团乱糟糟,什么都理不顺了。她索性强行灌输给自己“快睡着,快睡着”的理念,逼自己快速入睡以免思绪再次乱飘。
可就在她好不容易进入迷糊状态,快要成功入睡的时候,一个令人烦躁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咚咚咚,咚咚咚!”
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非挑这时候敲门?高明明烦躁地打了个呵欠,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这时,门外传来了何俊毅的声音:“明明,在吗?”
原来是他!那些她本来已经逼迫自己不要去想的事,在何俊毅出现后,统统又被勾了起来,让她的心里又像有块大石头堵着那么难受。满肚子郁闷烦躁情绪去开了门,对于他灿烂的笑脸看也懒得去看,就径直又走回了沙发,有气无力地瘫了下去。
他关心问道:“明明,怎么啦?病了吗?”
“没病。”送上懒洋洋的两个字。
“那,怎么一副有病的样子啊?”他嬉笑着脸凑近沙发。
高明明不耐烦地把他一把推开,“你才有病!”
她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平时打情骂俏开玩笑,推他时的力道也大了不少,何俊毅毫无防备,竟被她一把推出了老远,踉跄了好几下。他莫名其妙,不知所措,“明明,你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高明明气鼓鼓的,不正眼瞧他。
“还‘没怎么’?发生什么了不能告诉我吗?”何俊毅再次试探性地接近她,问道:“我没做错什么吧?”
一提到“做错什么”,她立马又想起那个“夺命传呼”——你还“没做错什么”?都是因为你在那个时候呼我,害得许兆丰不理我了,害我现在什么机会都没有了!全怪你!许兆丰对我还有点利用价值,你对我有什么用!
可是她现在又能怎么说呢?总不能直接告诉他吧!在他看来他可是完全无辜的啊!于是她就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想骂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倒在沙发里,满脸气鼓鼓地盯着天花板,胸口一起一伏。
“谁欺负你了吗?”何俊毅又一次试探性问道。“你们老板?同事?还是学生?学生家长?”何俊毅自个瞎猜了起来,“肯定是学生或者学生家长吧!我听你说过在上河代课的时候那个‘聪聪’的事,这种家长到处都是,为这些人动了肝火太不值啦,远离不就行了?”
他的话越多,高明明越烦。“你就不能闭嘴消停?废话连篇!”
何俊毅赶紧满脸堆笑地答应,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行行行,行行行…”
高明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何俊毅低头看见那杂乱不堪的茶几,“哎呀,你桌上也真够乱七八糟,我帮你收拾下…”于是,屁颠屁颠地帮忙收拾起上面的垃圾来,想以此讨得她一点好心情。
岂料高明明根本不买账,吼道:“别碰我的东西!”
被她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声吼,何俊毅吓了一跳,刚拿到手中的空饮料瓶也险些掉落下来。他连忙接住,就在这时,他无意中发现了茶几上摆放的一盒磁带,旁边还有一张对折的海报,上面都隐约看得见黄江海的脸。
伸手拿出这两样东西,他的笑容逐渐黯淡下来,心情无比复杂,问道:“这是你的东西?”
高明明依然没好气,冲道:“是又怎么样,关你屁事!”
“原来他是你的偶像?”何俊毅感到有些难以置信,话语也掺了些酸溜溜的味道。
“是又怎么了?我就不能崇拜他了?我爱崇拜谁是我的自由!”高明明与他顶嘴道。
“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品?你就崇拜这样的人?”何俊毅举着那盘磁带和那张海报反问。
“你有什么资格去评论别人的人品?真是笑话!”高明明把全部的怒气都撒在了何俊毅身上,说话也更加口无遮拦:“我只知道,他是大明星,很有才华,至少在他所擅长的领域已经做到了佼佼者,可你呢?你算根葱?你会写歌吗,你会唱歌吗,你会表演吗?你啥也不会,你擅长的领域也不过就是帮人看看大门,就凭你一个看门狗的头儿,有什么资格说人家大明星的不是?人家大明星不知道比你这没出息的货强了多少倍,你连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被戳中痛处的何俊毅攥紧了拳头,将那海报揪作了一团,他一字不发,眼里似乎要迸出火来。
见心爱之物快要被揪烂,高明明冲上前去,用力想要掰开何俊毅的手指头,叫道:“你放开!”
她用尖尖的指甲去抠,将何俊毅的手抠出了一道道血印,可他仍攥紧了拳头不放开,对她怒目而视。高明明气急败坏,顺手抄起茶几上的杂物就往何俊毅头上、脸上砸去。
纸盒、饮料瓶、垃圾、零食…统统砸了个遍,她看也不看那是什么,举起就往何俊毅脸上扔。忽然,只听“咚”的一声闷响,紧接着,又听到“哗啦啦”,清脆的碎裂声。原来,是她把桌上最后剩的一只碗也砸到了何俊毅头上。
一切愤怒的声响过后,世界从未如此安静过。一股鲜血顺着他的太阳穴、脸颊,缓缓流淌下来,又顺着下巴,一滴一滴滴落在地面上。
清澈的大眼睛里掠过一丝惊恐。她望望何俊毅头上触目惊心的伤口,迟疑了脚步,既想走近了去查看,又迟迟不敢挪动步子。她的眼里从起初的埋怨、气恼,慢慢变成了紧张、犹豫、后悔…可是都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再后悔又有什么办法?
这个诸事不利的下午仿佛是上天的安排,让所有人都体验了一遍挫折的感觉。莫名其妙挨了顿骂的何俊毅本就一头雾水,一肚子窝火,现在竟还因为昔日仇人黄江海而挂了彩,叫他怎么能不怒火攻心?气急之下,他只能把所有怒火朝黄江海身上发,他举起另一只手里的那盘磁带,使尽全身力气往地面砸去——啪的一声,磁带盒被摔断,顺着地面滑出老远。他还不解气,大步流星追上前去,用力在上头跺了两脚,又狠命一脚将它踢在墙上,这才作罢,头一扭,也没再瞧高明明一眼,就跨出大门去,留下重重的关门声。
高明明颓然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