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节 千金富婆

幸福美好的时光,时针仿佛都走得比平时快了些。才一眨眼功夫,这个属于他们美好幸福的午后就已经告一段落。没错,正如王立彬所预料的,电影的大致内容差不多都被水之湄说了个通透,虽然剧情没那么简单,可差不多也就那个意思。有时候他真搞不懂女人,为什么明明差不多都知道了内容,却还要坚持看这部电影;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明明知道身边的女人差不多都知道了内容,却还要坚持陪她看完这部电影。

华灯初上。在十几年前,这个时间,郭家望曾经每日在赤浦河边晃悠,给情侣们拍照,捞足了第一桶金;十几年后,这个时间,王立彬也得每日在星辰度假村报道,为有钱人做各项黄赌毒服务,开捞属于他的第一桶金。

星辰度假村的走廊里,王立彬站在一角,满脸堆笑地与杨洪伟打电话。

“喂,哎,哎,干爹…下周您过来啊,啊,杨虹也要来?哈哈哈,太期待了!他还从来没来过下江呢,我好几回叫他来,他好像也没多大兴趣,说这地方跟上河差不多,没什么意思。我好久没跟他联系了,他现在是在放暑假吧…哦,婉君过生日啊,哦不,干娘过生日啊,他见过干娘吗?…喔,呵呵,他喜欢就好…”

王立彬又对着手机连连客套,说到“干爹”和“干娘”俩词字的时候格外嗲声嗲气。他点头哈腰的神态仿佛还是当年给杨洪伟开车那个小二,与身后两位挺胸跨立的保安形成鲜明对比。可是挂上电话,仅在0.1秒内他脸上亲切的笑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背过双手,挺直了腰板,面色又恢复了一个总经理的威严。

身后的何俊毅脸上仍不动声色,脑子里却思量起来:这个干弟弟杨虹,总算要现真身了吗?一个黑得跟“刚果人”似的、又写得一手烂字、三等残废的篮球小子,本人会长啥样呢?

正想到这里,电梯门打开,“保镖护卫队”护送着几位客人走了出来。

王立彬的总经理威严还没保持超过一分钟,便又立马换上了小二的腔调:“华哥,王董…”燕子和娟子媚笑上前,左右各一挽住华哥的胳膊。

那位王董有几分惊讶,操起一口生硬的普通话反问道:“你认识我哦?”

“天下谁人不识君嘛…”

华哥笑笑,跟王董还原了真相:“其实我刚刚给阿彬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告诉他等一下我跟王董要过来啦,我们这些人他都认识,除了你,所以他当然认出来你就是王董啊!”

“王董”,这好像是一个陌生的词,至少何俊毅没见过这号人。只见这位“王董”五六十岁的模样,个头不高,身材微胖,长着一张典型南方人的脸。肤色黑得发亮,颧骨特别高,鼻头也很宽大,脸颊有深深的皱纹,小小的三角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透出风雨不惊的味道。从他的脸上很难找出一般老人那种慈祥和蔼,哪怕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也像是藏了把杀人不见血的刀,让人在与他对视的时候不禁心头一寒。华哥自觉地跟在这位“王董”身后,始终不上前并与之肩行走。

究竟是什么公司的董?一边为他们开道,何俊毅一边暗自思索。身后,有一道饶有兴趣的目光注视着他的脸,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望向那个人。

那是个看起来三十岁不到,时尚靓丽的女孩,眉宇间又有些成熟的风韵。她默默走在王董跟华哥的后头,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她淡淡的妆容端庄得体,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的气质。她与何俊毅目光对视,互相报以礼貌的一笑。电光火石间,王立彬仿佛察觉到了她眼中的某些因素。

将他们护送进包厢,直到何俊毅退出房间,她那道目光仍然不离不弃。关上门,何俊毅满脑子只有王董那张脸,他无聊猜想起关于这个王董的身份来。

屋子里,华哥招招手:“阿彬啊,过来。”王立彬连忙迎上前。只听华哥介绍道:“这是我大哥,王董,我唯一的大哥哦!他是王明烨的老爸!”

王明烨,不正是马如秀的现任丈夫吗?王立彬连忙伸出手与王董握了握,问候道:“大仔你好。”

华哥又向王董介绍道:“这是王立彬,这里的王总,有什么问题就找他。阿彬也是我‘侄子’啦!他干爹是我小弟,奥甲的老板!认识十几年了!”

“哦?奥甲新天地…”听到这个词,王董不禁又重新打量了一番王立彬。王立彬也赶紧点头哈腰改口称呼二人道:“阿伯,阿伯…”

华哥吩咐道:“把那个莉莉叫过来。”

“好,好…”王立彬会意,频频点头,准备退身离场。这时华哥却一把拉过他,朝旁边那位女孩使了个眼色。华哥没有开口,王立彬眼珠转转,已经明白了他的暗示,笑得很暧昧,改口说起闽南语:“我知,我知,缘投兄…”

华哥笑道:“阿彬真聪明!君怡,她是王董的‘侄女’哦,把下江最帅的帅哥给她都找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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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巨型的花钟敲响了十下,钟声回荡在整个夜空。好像也在提醒在外游荡了一整天的高明明,你该回去了。拖着疲惫沉重的步伐,每走一步,下身血肉模糊的伤都像被撕扯开来。应该痛得揪心,可她却毫无知觉似的,神情木然得像一具行尸走肉。

回到熟悉的奥甲新天地,一栋栋居民楼,上面的窗户陆陆续续熄了灯。幸福的人们也许已经安然睡去,或是坐在床头,抚摸孩子熟睡的脸蛋,与爱人说起甜蜜的悄悄话。失魂落魄遍体鳞伤的她与窗口那些温馨的灯光格格不入,这残酷无情的下江市,对此刻的她来说是地狱,仿佛永远也变不了天堂。

下意识整了整衣冠和头发,抹了一把脸,她打开门,像个游魂般走进宿舍。

没想到师傅孙招娣竟然迎了上来,一脸焦急:“高明明!你这一整天都上哪去了?下午你一下就跑没影了,又不说原因,我们都急死了!你知不知道温向阳他前脚刚走?就五分钟前!你有没有看到他?”

心就像被冲击了一下,她双眼空洞喃喃自语道:“原来还有人惦记我啊…”

“你这说的哪门子话?你有没见到温向阳?”

“没有…”她仍然像个僵尸般摇摇头。

“哎,他跟你还真是没缘,不管怎么样,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孙招娣凑过身来仔细瞅了瞅她过敏的脸,“脸好像好多了,还难受吗?”

“不是很难受了。”

孙招娣舒了口气:“我就说嘛,你根本没我半年前那次严重!不出三天就好啦!唉,真不知道你怎么就那么耐不住性子,这么点屁大的事也能激动成那样,这不是已经快好了吗?至于非得不干走人吗?好好睡一觉,明天又不一样了。所以说,话别说得太死,好了,明天又能去上班了…”

不。这个字划过脑海,可是高明明终究没有说出来。下午那段噩梦她对任何人都难以启齿,也提不起半点勇气再面对那一幕。她只怕刚要开口,又会忍不住崩溃大哭,引来全宿舍30多个人的围观,包括凌子,也包括张俏俏。

整了整换洗的衣物,她默默走去洗澡间。“哗啦啦”,温热的水冲过下身一处处受伤的皮肤,刀割般的痛楚直往心里钻。她拼命忍住不叫出声,让流水声掩盖住颤抖的喘息。

好不容易熬着冲完了这把澡。她拿出下午买来的药,忍住巨大的痛苦往伤口上涂去,每沾到一丁点,都痛得龇牙咧嘴。可她偏偏又不能喊出声,就连喘息都不敢太夸张,才涂了一小半伤口,她已经痛得汗珠直冒,面部肌肉都扭曲得变了形。看着镜子里那张痛苦扭曲的脸,她觉得一阵悲哀,又一阵可笑。她真想大声笑出来,可是在这个三十多人的宿舍里,她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自认为吃过很多苦的她从未像今天这么无助过。

在如此无助的时刻,有一个面孔从脑海里神奇般的浮现出来。这个人不是已故的双亲,不是那“变态主管”温向阳,更不是那远在故乡的杨虹,也不是那说好下午要来找她的王总,而是那个没有理由会来的保安。

满是红疹又痛苦变形的脸上,两行清泪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