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为众疗毒
李玄站起身来,对诸人抱了抱拳道:“这些人既是药王谷的人,身上难免藏有不为我们所知之毒药,若随意触碰,或会沾染。既然晚辈能避过贼人施放的粉色毒烟,那就让晚辈去动手吧。”
诸人见他思虑周详,更兼侠义之心,不禁大赞。
李玄过去察看那些蒙面人,见他们早就气绝而亡,待细细查验才知,是因这些人的齿缝中藏有特制的毒囊,一旦被擒或被制住,只需用舌尖轻轻抿破毒囊的外衣,便会服毒自尽。诸人惊奇中唏嘘一番,又见这些蒙面人确如朱山河推断并发现的那样,俱是不男不女之身。李玄暗道:“药王谷的手段果然邪恶!”对此心下尽管已有预知,但仍感骇然。
李玄细细问了朱山河众人是如何被苍老声音的蒙面人施了暗毒,心下不禁思索道:“那个木雕荷花是为何物?怎么遇水就能散出剧毒?《万世野闻》中有没有提及这个物什呢?”
诸人见李玄听朱山河一番叙述后,呆呆中一言不发,还道他也被这个神秘的木雕荷花惊住了,正互相闲扯江湖逸事,打发无尽夜色时光,却听李玄‘啊’了一声,面现喜色,俱被吓了一跳,疑惑不已。李玄记忆极好,他听朱山河对苍老声音之人所持的木雕荷花细细描述,便将《万世野闻》在心中逐页梳理一遍,终于发现《万世野闻》第四十三页‘万毒概述’中如此写道:西天极乐之地,奇异珍宝颇多,其惊人之毒物,毒性虽略逊于我东土丹顶鹤之丹顶、滇南女儿红、始皇无极丹、散叶丁星草等,但其隐秘蛊乱之效,却更胜一筹。其中以神魔俱让木居其首位。
神魔俱让木,长于西天万木丛中,无花无果,木质极坚,洁白如雪,千年方成材,极其罕有。此木成材,虽高不过三尺,粗若儿臂,但取之极难,堪比千年之人参。呜呼,此木不遇水则罢,若不期遇之,定散出千古奇香,人畜生灵若闻之,轻者内力尽失,重者从此昏晕百年......若解此毒,除了西天达摩菩提树之心骨外,需以极寒内力注入受毒者膻中穴,先冰冻住其体内的毒质,再以极热之内力,自受毒者百会、后顶、强门、脑户、风府、神道、灵台......至阳、长强缓缓吸出......至此毒息可除七八......然而,受毒者虽获救治,但不可轻易提纵内息,当每三日以沸水擦身,另三日以寒冰敷腹......如此两月,方可性命无忧......因此木唯达摩菩提树心骨可以降服,其余神魔不敢居其左右,故名曰神魔俱让木。
李玄默念几遍,心道:“若按《万世野闻》所言,苍老声音之蒙面人所持的木雕荷花与神魔俱让木极为神似。嗯,照其解毒之法,需极阴极阳的内息,岂不正可使宝源神功中‘养气聚功’之法门么?”思毕,李玄对朱山河和郑兴诸人拱了拱手,道:“诸位前辈,在下或有方法能将那匪夷的木雕荷花之毒祛除,只是......”
郑兴听李玄有方法解除身中之恶毒,眼前一亮,大喜过望,待见李玄欲言又止,问道:“李少侠如能解了我们所中之毒,那真是再生父母了,咦......少侠有顾虑么?”
李玄点点头,叹道:“在下内力尚未精纯,且是初次试解此毒,倘若有个闪失,或会使诸位雪上加霜,因而犹豫不决。”朱山河闻言哈哈大笑,道:“李少侠既入江湖,可知江湖中人应有什么性格么?”李玄不解,问道:“前辈的意思是......”
朱山河傲然道:“咱们既然生来是个汉子,又入了这莫测之江湖,便应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行事爽爽快快,万不可瞻前顾后......来来......少侠先以老夫试之解毒,倘若侥幸救得了,那么老夫就占尽便宜,反之,我若生不如死或死掉了,少侠也不必自责......哈......如此这样,你不但可积累经验,且我身后的这些兄弟不是还能得以保全吗!”郑兴诸人听朱山河如此豪爽不羁,无惧无畏,不但凛凛生威,而且兼顾对兄弟之情,不由对其义薄云天,仗义之情,大为感动。
李玄见朱山河谈笑自若,面色如常,亦是大为钦佩,便相请他盘膝坐在篝火堆旁,歉然道:“如此就得罪您了。嗯,您可莫要运息抵抗。”朱山河闻言,苦笑一声,道:“我哪还能运得了内息啊!”二人说着,李玄便暗暗运起丹田内息,依照《万世野闻》中的方法,缓缓将内息提至手太阴肺经、足太阴脾经、手少阴心经、足少阴肾经、手厥阴心包经、足厥阴肝经诸经中,不消片时光景,感觉手心寒意涌动,心知聚气已毕,便缓缓将左掌抵在朱山河的膻中穴,将内力一丝丝吐进去。
纵然李玄小心翼翼,但浑厚至极的宝源神功还是让朱山河有些禁受不住,每当李玄轻轻一吐内力,他便浑身颤抖不已。膻中穴是人体最紧要的穴道之一,往往也是练武之人的罩门所在,莫说要承受如此巨大的寒意,即使平素有人想要摸一下,也常被视为对方要发动攻击。但朱山河确是个极为硬气之人,他自入了碧剑门那日起,已将罩门练在膻中穴,所以承受李玄掌心吐出寒意的痛苦,绝非常人所能想象。但他自始至终没有吭一声,疼到厉害之时,面色开始扭曲,仍牙关紧咬,任由李玄掌心催动出寒气,慢慢将丹田内的神鬼俱让木之毒,一点点凝固起来。
诸人见李玄头顶渐渐冒出丝丝热气,知他已尽了全力,而朱山河却再无任何痛苦表情,似被冻僵,或窒息过去。就在诸人暗自替朱山河担心时,猛听李玄长啸一声,拔地跃起数丈,人在空中,双手不断交错运劲,只听一阵快若爆豆的响声过后,他已稳稳落在朱山河身后,双足不断变换,身形也随之变换,而后才呼的一掌拍向朱山河头顶的百会穴。众人见他拍出这一掌快捷无伦,口中还没发出惊呼,却觉一股好似三伏天的炙热劲风擦身掠过,正感惊奇,见李玄掌心堪堪触朱山河百会穴时,猛地顿停下来,而后将手掌缓缓向上提拉。李玄的手臂在朱山河百会穴向上提拉数次,诸人已听到‘嗤’的一声,似有一股气息划空而出,气息之急,当真让人见所未见。如此数次,‘嗤嗤嗤’声越来越急,直到最后再无声息。
李玄由朱山河百会穴道将鬼神俱让木的毒息拔出,身形一变,左手抵住朱山河的后顶穴,右手抵住了神道穴,低喝一声,同时发力,同时收力,如此三番五次后,诸人才又听到‘嗤嗤嗤’三声,两股气息先后自他后顶穴和神道穴中破空而出。
如此不断发力收力,直至朱山河长强穴道内的毒息完全被拔出,李玄才长长舒了口气,面露喜色,拭去额头的汗水,盘膝坐定,吐纳了片刻,一跃而起,问道:“朱老前辈,感觉怎样了?”唐冰自李玄为朱山河膻中穴凝固毒息开始,便眼睛不眨地看着他,直到他吐纳完毕,长身跃起,才欣喜喊道:“李兄长,辛苦你了。”
李玄见他一双关切的眼神看着自己,心下莫名一跳,慌慌的感觉竟是自己从未有过,忙避过他的眼神,喃喃道:“没事,让唐兄弟挂念了......”这时朱山河已缓缓站起,试运一下内息,竟圆转如意,哈哈大笑道:“气息畅通,真是舒服至极......多谢李少侠了。”说着,纳头便要跪拜下去。李玄如何能让他拜下去,急忙施礼相扶道:“老前辈这是要折杀晚辈么?”朱山河见拗不过他,又哈哈大笑道:“好好......年轻后辈,不躁不骄,不但极具侠骨,且谦瑾有度,难得啊!”
朱山河言毕,正色道:“今日救命之恩,真叫老夫誓死难以忘怀。日后你若有所托,可遣人来找老夫,万死不辞。”李玄见朱山河说得真诚,也是高兴,又将去毒后的诸般禁忌详细的向他说了一遍。郑兴诸人见朱山河被李玄以内力吸出毒息后,声音复旧,面色渐渐红润,也是高兴至极,纷纷上前祝贺。李玄见他们看着自己,俱是一副渴盼施救的神情,微微一笑道:“诸位前辈,既然这个法门可行,就让在下略尽绵薄之力吧。”郑兴诸人听了,不禁松下一口气,皆是欢呼不已。
篝火渐息,天色慢慢光亮起来。一弯银钩斜斜在西天,与一轮橘红色朦胧在东山尖上的太阳遥相呼应。风吹过杂林,哗啦啦中,大地虽然寒凉,但人心却很温暖。
李玄照法为郑兴诸人拔出毒息,直至天明,才算完毕。稍作吐纳,又按照《万世野闻》中除毒之法给唐冰诸人去毒。这《万世野闻》确是一本包罗万象的千古奇书,其中所授解毒法门不仅有活虫植物、奇石海藻之类,还有详细的运行祛毒之法。
唐冰与道人素风、书生肖中行功夫本就深厚,自己尽可按照李玄所授的祛毒法门,自行除毒。但威盛镖局的一仆一少却不会武功,因此只能依赖李玄的内力辅助。如此一来,花费的时间远比其余人多很多。直到第二日午时时分,诸人体内所有的毒才算清除干净。诸人见李玄忙前忙后,消耗内力之剧非常惊人,俱感歉意,但说来奇怪,李玄从半夜忙到这时,消耗了巨大的内息,本应该感到疲倦非常,可是他不但没有丝毫倦意,而且觉得丹田内息丰盈非常,丝毫没有枯竭之感觉,甚至比昨日下山那时,还要厚积。原来这正是宝源神功的厉害之处。宝源秘笈开篇曾写有‘宝源武学,源泉之道’这一句话,正是用之不竭,取之不尽之意。当习者修成养气聚功篇,丹田内息便如山间涌泉,你若不断向外取水,它便越欢畅,甚至取之愈多,内息愈加纯净,如此不但各处经脉能得以疏浚,且更加通畅。
这是李玄没想到的。如今见帮人更帮了自己,心下高兴,暗暗道:“看来侠之本义,便是行善即是善己,帮人便是帮自己......”明白这些,侠义之心更加坚定。
既然无恙,朱山河与郑兴等人纷纷上前与李玄告别。
朱山河离别时,将李玄拉到一旁,低声问道:“少侠与那位唐......唐公子相识多长时间了?”李玄见他问到,便如实相告:“在下和唐公子相识,也只比见到你们时间稍稍早些而已。”朱山河点点头,道:“这位唐公子看上去可非简单人啊!”
李玄听朱山河语气有异,问道:“前辈此言何意?”朱山河道:“你可知他击败那十几个蒙面妖人用的是什么功夫么?”李玄一怔,道:“晚辈那时正与蒙面贼人的首领相斗,哪会知道。”顿了顿,疑惑道:“其中玄机,请前辈指点。”朱山河缓缓道:“少侠武功卓绝,无论内力还是出手之招式,自成一派,指点倒不敢当。”
他微一沉吟道:“这位唐公子出手的武功招式很杂,貌似无法断定,其实或可从其步法上看出端倪......嗯......他的步法与昔年叱咤江湖的丁氏兄弟使的阴阳乾坤步极为相似。”李玄道:“阴阳乾坤步?这丁氏兄弟又是谁呢?”朱山河叹息一声,道:“其实老夫也不识得丁氏兄弟,关于他们的武功,也是听我教前任教主钟武轩钟教主说起过。”他见李玄一脸迷茫,知他涉足江湖不深,所以难以将一些成名多年的老前辈和其武功流派对号入座,便微微一笑道:“据说那丁氏兄弟早年曾在朝廷中任职,隶属缉盗天下衙门,好像是属于酒、色、财、气中的......”
朱山河还未思索出丁氏兄弟昔年在朝廷中的职务,李玄不假思索道:“丁氏兄弟该是‘气’字座次的吧?”朱山河一拍大腿,道:“正是气字座次。”随即一愕道:“你知道啊?”
李玄摇了摇头,道:“我也是从别人的手卷笔记中看到的。”朱山河也不追问他在谁的手卷笔记中看到,一脸正色的继续道:“这丁氏兄弟二人性情古怪,昔年出走江湖,联手做了几桩大案便消失在江湖。而这唐公子若与他们有关系,少侠便该......便该留个心眼。”李玄听他欲言又止,似乎有许多话要说,正要再细细请教,却见朱山河拱了拱手,道:“这些话只当给少侠提个醒了......时间不早了,老夫就此别过了。”语声甫毕,又拜了拜,便领着郑兴诸人往长安方向而去。
看着朱山河一行身影远去,李玄伫立片时,犹自纳闷:“这丁氏兄弟出走江湖后做了几桩大案?嘿,那与我有何干系!还有,倘若唐公子与丁氏兄弟有关系的话,我为何就该对他留个心眼!”道人素风和书生肖中行见朱山河与郑兴诸人走远,心下挂念帮主吩咐的另件大事,便也上前告别。道人素风虽说莽撞,性情暴烈,但知此次若非李玄提醒,甚至为他出头,他和肖中行难保也会如朱山河和郑兴一样,被药王谷人诱引而擒获,那样一来,保不齐就会成为不男不女的行尸走肉。
道人素风心下感激,但不善言辞,临别时对李玄道:“李少侠,咱们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他日......他日你若有差遣道人的事,请说话,我的命交给你了。”
李玄见道人素风说出这番话,脸涨得通红,知他是性情中人,不善客气,对自己如此说,实属不易,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一事,关切问道:“先前您二人打算取了威盛镖局的家资,换取自己三年的解药,被在下搅合了,却不知还有什么法子可以弥补二位?”唐冰也正好奇于此,听李玄问道人和书生,便收起先前惯有的冷傲神色,抱了抱拳,歉然道:“先前多有得罪二位,还望原谅。嗯,李兄长问的是,不知你们身中的是什么毒,需要这么大一笔钱来换取解药?”书生肖中行苦笑一声,犹豫道:“此事原本不可让外人知道。但李少侠与唐公子对我兄弟二人有救命之恩,因此相告你们也无妨。”他叹息一声,道:“我们黑云逸帮主为人猜忌,他总担心发生当年天神帮内讧之事,有人如他一样,反叛天神帮,所以讨得了苗疆蛊毒神药,告诉我们可以增强内力,但我们兄弟服食后,才发现其实并非如此。唉,据说服了这种药后,若有异心,且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必死无疑。”
唐冰惊道:‘这蛊毒如此厉害?”
李玄听是蛊毒,暗道:“幼时听父亲与天机老人谈起过蛊毒......据说蛊毒上古便有,盛于江南及西南一带,那里有专门养蛊的巫婆或巫士,他们为求将蛊养成,往往不惜以人为蛊体,手段复杂恶毒,花样百出,甚是难防。因此走闯江南及西南的江湖人士,倘若不慎被人下了蛊,除了被折磨而死,也只有央求下蛊之人才能解之。所以在江南及西南一些地方,敌我双方和解时,彼此敬酒,需要交杯饮之,便是为了防止对方下蛊。”
唐冰默然,漆黑的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火花,道:“黑云逸懂得养蛊制蛊药?”
书生肖中行摇了摇头,道:“黑帮主岂懂得养蛊制蛊药!据花蝴蝶花二帮主曾言,黑帮主为了治愈自己的双腿,曾远赴他乡寻求高人。嘿,他一去半载,虽未治愈双腿的残疾,却带回了蛊药。嘿嘿......我们最初服下后,内力确实有所增加,但每年若不及时服下解药,便会生不如死。唉......特别是临近服食解药前的一个月,内力不增反会减至五六成,此时若遇敌手,那可......可是极为危险啊!”